马车一路疾驰,却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明明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疾行,却奇怪地并未造成慌乱。墨殇放下布帘,坐回身看向闭眼养神的敖荣。
刚下船他就十分疲倦似的,眼下一圈青色,脸色也有些苍白。墨殇突然想到敖荣该不会是之前的伤还未好,心里想着嘴里就不由地问出了口,“你伤还没好吗,先生?”
话一出口自己就吓了一跳,他如此多管闲事,恐怕会被脾气乖戾的敖荣揍一顿吧。哪知敖荣睁开眼睛,并未发火,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碍。”他顿了顿,又说,“那个伤我之人,乃无极宗的魏无道,他冲着言昕而来,这次被我重伤遁逃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修真之人向来狡诈,你们自己小心。”
墨殇见敖荣光是提起修真者就忍不住面露厌恶之色,他不明缘由,也不敢臆测,只是偶然想起那日客栈里出手救他的修真少年,为人温润如玉,并不似坏人。墨殇以前从未见过什么修真者,毕竟那些以求仙问道为人生目标的世外高人,并不会经常出现在凡俗之中,他们大多存在于遥远的传说故事中,远离世间纷扰,潜心修行,以求度化升仙,奔赴蓬莱瑶池盛宴。
只是没想到自从遇见敖荣以后,就接连出现了两个修真门派,清虚门和无极宗。无极宗是冲着天言族的言昕而来,那么清虚门呢?本应远离世俗的清虚门为何会出现在战乱频频的幽州?
心中虽有疑惑却不得解答,墨殇兀自沉思着,不知不觉马车便停了下来。
敖荣睁开眼睛,“到了。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么?你是我的弟子,还有,不能泄露我的真身。”
墨殇点头,“记住了。”
敖荣颔首,起身走出马车。墨殇跟着跳下马车,一抬头就被那巍峨堂皇的宫墙震撼了。汉白玉铺就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映衬着朱红的宫墙绵延而去看不到尽头,视线穿过偌大的宫门看去,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一条笔直的道路在脚下铺展开来,直通向那正前方阶梯之上的巨大宫殿。雕栏玉彻,金碧辉煌,巍峨得让人打从心底敬仰膜拜。
——这,就是王宫吗?
“荣先生!”宫门里突然跑出一名身着赤红衣衫的少女,她长得清秀可人,竟与港口那名绿色衣衫,名唤青鹣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名少女脸上的神情比之那名叫青鹣的少女要更显活泼一些,她一看见敖荣,便率先扬起了笑容,热烈得如寒冬里盛开的梅花。待跑到敖荣身前,脸上的神情顿时急切起来,“荣先生,您总算来了。快快进宫吧,陛下被污秽缠身,宫里本来派人找您,可因您外出,四皇子便去寻了个什么修真之人回来,明明是个半大的少年却一身仙风道骨的,讨厌得很。”少女快言快语地说着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墨殇,眼睛一亮,绕过敖荣,探头朝他身后看去,“咦,这个就是荣先生你要找的人?”
敖荣按住少女的头,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赤蛮,废话少说,快点带路。”
“哦。”赤蛮嬉笑着对墨殇眨了眨眼睛,墨殇不知怎地就觉得脸颊发烫,不自觉地朝敖荣身后躲,赤蛮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敖荣踢了她小腿一脚,沉声警告,“快点。”
赤蛮这才老实了,乖乖地转身朝宫里走。敖荣伸手拎过墨殇的领子,将他提到身侧,松手放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跟着走。墨殇默默无语地跟着敖荣走过宫门,两侧站着的侍卫见了敖荣皆恭敬地,整齐划一地单膝跪下,口中喊道:“恭迎国师大人回宫!”
敖荣目不斜视地抬脚走过,进了宫门,早已有辆坐撵备好,待敖荣一坐下,便有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抬起坐撵,小跑着前进,墨殇一愣,连忙跟上,无奈他人小腿短,那四个轿夫又跑得飞快,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赤蛮更是疾走得轻松自如,回头看他被甩在后边吃力地跑着,便看着他咯咯地笑。墨殇脸上发烫,恼羞地使劲跟着跑,好不容易追上了敖荣的坐撵,跑着跑着却又渐渐地拉开了距离,此刻的墨殇心底开始无比痛恨这王宫的巨大,怎么还不到?
眼前突然横生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提到坐撵上。墨殇坐在敖荣腿上,脸上一片茫然。
旁边的赤蛮见状惊呼道:“啊——先生,您偏心!”
敖荣扭头恶狠狠地斥道:“闭嘴!”
墨殇这才回过神来,错愕地看向敖荣。两手随意搭在坐撵上的敖荣挑眉,突然伸过一只手钳住墨殇的脸颊,“把嘴巴闭上!”
脸被养得有些圆润的墨殇,掐起来肉嘟嘟的手感很好,敖荣忍不住施了点力,把墨殇的脸都掐红了,墨殇吃痛,连忙后仰想要避开敖荣的魔爪,哪知坐在敖荣腿上重心不稳,突然后仰差点栽倒下去,幸好敖荣及时拉住了他的手,墨殇才免于栽倒在地,而是扑到了敖荣身上,敖荣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神情立刻扭曲起来,喝道,“给我起来!”
墨殇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慌乱中手掌不小心用力撑了敖荣的腹部一下,敖荣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表情狰狞地掐住墨殇的脖子,阴测测地说,“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墨殇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扒敖荣的衣裳,眉头紧皱追问道,“你的伤还没好?”
敖荣没想到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来扒他的衣服,当即就一掌将他扇飞,恰好此时到了目的地,沧州国王上的寝宫,坐撵在寝宫外停了下来,敖荣这一掌直接将墨殇扇到寝宫门上,直接撞开了紧闭的宫门,门外的太监们完全阻止不及,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殇横飞过来,撞开了大门,摔进了屋里,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
其中一个机灵的小太监立刻跪倒在地,尖声喊道:“恭,恭迎国师大人——”
敖荣裹挟着寒风,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屋内。他逆着光,深邃的眼瞳中有一抹奇异的幽紫,他看向躺在病榻上的男人,那个站在沧州权利顶峰的男人,沧州的王,拓跋烈。
他站的笔直,丝毫没有拜见王者的意思,嘴里淡淡地道:“陛下,我回来了。”
趴在地上的墨殇撑起身想要站起来,抬头的一瞬间,竟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那个坐在病床旁的青衣少年,玉冠束发,面容俊秀,十足的贵公子模样,此刻正浅笑盈盈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