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李忆伊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不理任何人,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李叔德的方向,两位女眷自然清楚小姐的脾气,同样也不说话,一直低着头。
龙心心里“嘭、嘭、嘭”直跳,虽然李忆伊那双冰冷的眼神,能够降下自己身体的温度,可此时,心里的燥热怎么也驱除不了。
因为龙心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面对过一个女孩子,难免会有些难以适从。
但既然李将军让照顾李忆伊,就不能让李忆伊再像以前那样,做任何事都一个人。
那么就要打破现在的僵局。
龙心想要打破这个僵局,便不能一直不说话,可关键是,要说些什么。
如果要说沉默,那么世间没有人能够比得过龙心耐得住寂寞,一个人在藏经阁呆多少年,整日面对那些书,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得上话的,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开口的日子。
但现在不一样,龙心不能跟李忆伊一样不开口,答应了李将军要照顾李忆伊,李将军的首要要求便是让李忆伊开口说话,不停地说话。
只是要说什么呢?
怎么能让李忆伊开口说话呢?
龙心想了好久,依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口说什么。
龙心不是像李忆伊那样,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了不爱说话,实在是因为,龙心不善言谈。
因为父亲没有教过,师父也没有教过,连藏经阁的书上也没有写到,如何与人交谈。
那么自己整日跟一堆书在一起,更不可能学到该如何交谈了。
既然不善于言谈,那么索性不开口,以免说错了,闹出笑话来。
但龙心清楚,自己内心里,是很想跟眼前这个小女孩儿说话的,就像那晚在房顶,那种感觉,很让人陶醉,也很令人向往。
哪怕随便说些什么,也总比现在这样一直沉默着。
于是,龙心想了好久,终于开口:
“子曰,贤哉,回也,一单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李忆伊,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你知道回是谁吗?”
李忆伊用那冰冷的眼神瞪了龙心一眼: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李忆伊也是你叫的?”
“哦,顾儿。”
“顾儿也不许你叫。”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闭上你的嘴,再胡说我把你赶下去。”
龙心当然没有胡说,龙心刚才所说,乃是《论语》里面的其中一句,之所以说这一句,是因为了龙心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史记》记载,“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可是回为什么会英年早逝呢?龙心认为当然是营养不良,身体虚弱所致,一单食,一瓢饮,你再怎么豁达,身体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营养跟不上,长期这样,怎么会不生病呢,但传言说回是在跟随夫子周游列国时,为了捡书地掉进冰湖里淹死的,到底哪个说法才是正确的呢?
在藏经阁,龙心看书无数,自然遇到的问题也是数不胜数,但这个问题让他最是印象深刻,也最为纠结,因为这个问题,始终没有答案。
除了这一个问题,龙心读书过程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在其他的书中找打了答案,唯独这一个,没有任何线索。
龙心查了好多书籍,都没有搜出可靠的答案,龙心坚信,师父一定会知道答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问师父,就被李将军带下了山。
既然不善言谈却非要开口说话,既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借此时机,问一下李忆伊,看看李忆伊是否知道呢。
只是龙心不知道,从小到大,李忆伊没有读过书。
原因很简单,读书必定要去学堂,李叔德自然不会同意。
当然李忆伊也不喜欢,李忆伊认为,读书最无聊,如果让她选,宁愿选择习武,像爹爹那样,做一名军人。
见李忆伊不说话,龙心以为李忆伊不喜欢《论语》,那我念诗给你听好了,龙心清清嗓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啪……”李忆伊一巴掌打过来,打断了龙心的声音。
“顾儿,你打我干嘛?”
“流氓,你念的什么?”
“《诗三百》啊,什么流氓?谁是流氓?”
“你念的什么诗?还说自己不是流氓?”
虽然没有读过书,但这几句诗,李忆伊又怎么不知道什么意思。
一旁的两位女眷也低声笑了起来,看到小姐发怒,连忙用袖子掩面,捂着嘴巴,不出一点声音。
龙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涨红了脸,尴尬至极,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看的书太多了,我只是把脑子里的东西随口念出来的,没有想到会是这一句。”
“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这些?”
“顾儿,你不要误会我……”
“我才懒得误会你……”
“李忆伊,你听我解释……”
“不要叫我李忆伊……”
“顾儿,我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
“噗……”李忆伊笑了出来:“看你那傻样……”
一位紫袍僧人挡在李家军正前方,拦住了去路……
此人身着紫色长袍,手执法杖,腰间挎着七个金光闪闪的布袋,慈眉善目,一幅活佛模样。
紫袍僧人盘腿而坐,看到李家军浩浩荡荡的阵势,面不改色,静如沚水,口中念念有词:“
一钵千家饭,
孤身万里游。
青目睹人少,
问路白云头。”
李家军为首的士兵一下子愣住了,试问大兴朝普通老百姓有谁敢拦住军队的去路,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况且现在在他面前,被他拦下的,是大兴朝最精锐连敌人都闻风丧胆的李家军军队。
若是其它军队,恐怕早已破口大骂,但李家军毕竟训练有素,普通人不敢阻拦军队,那么敢阻拦军队前行的,必定不是普通之人。
为首士兵缓过神之后,收起兵器,和颜问道:
“敢问大师,您是要化缘,还是要问路?”
紫袍僧人并不搭理,依旧紧闭双眼,接着念道:
“施主一粒米,大如须弥山。
今生不了到,披毛戴角还!”
“哦,原来是化缘啊,来,我这里有几两银子给您拿去,也请您行个方便,屈尊起身,让我们过去啊。”士兵从自己身上取出些碎银子,递于紫袍僧人面前。
紫袍僧人看了看递过来的碎银子,嘴角里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依旧不为所动,为首的士兵见这僧人无动于衷,两手相扣,作一个揖,说道:“大师,得罪了!”便命人将紫袍僧人抬起来,放在道路一旁,为大军让路。
但没有想到,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没能让紫袍僧人挪动一分。
为首士兵挥一挥手,又上前去七八名士兵,一起用力,将紫袍僧人团团围住,使出浑身解数,怎奈那紫袍僧人依旧是纹丝未动。
为首的士兵大吃一惊,觉得大事不妙了,想必这位僧人定然不是普通之人,不敢再擅自妄动。立马向后跑去,将此事禀告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