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记:观者如山色沮丧……
江湖上关于忘机仙人洛白的传说有许许多多,不过说的都是五十年前的事,最多说的就是洛白英姿不凡,宛若谪仙,性格和睦,最是通情达理。世人健忘,说的多了,大家就只记得他是“忘机仙人”,而忽略洛白洛忘机的江湖地位是靠一把忘机剑斩杀出来的。
此时,栖梧院中被惊醒的人纷纷开门探个究竟,一看就傻了眼了。
接下来一幕,更令这群江湖名人震惊。
江湖中最受敬爱的武林泰斗,闻名江湖七十年的忘机仙人,忘机派掌门洛白,仿佛从天而降,瞬间移形到这名躺在地上的小子身边。在他们眼中一直云淡风轻,慈祥如太上老君的忘机仙人,此刻双眼发红,惊恐万分,怒气滔天,霎时间真气流窜,银发飞舞,白袍鼓胀……
稍后赶来的海秋、傅元师徒,见郁小迟此般,已然是分外震惊,再见掌门的情形,不由得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天,磨牙长老一行人的下场。海秋认得这名白衣男子的佩剑,他是九疑弟子,不由得喊出:“师父息怒……”
我不用剑,自剑气凛然!
众人还没听全忘机派首座海秋所说的四个字,也没看清忘机仙人洛白做了什么,就见那个执剑的白衣少年顿时飞了出去,一口鲜血吐了在牙白衣襟上,分外鲜明,然后晕了过去。
围观众人虽说都是江湖高手,但见到此景,目瞪口呆,仍是宿醉的那几人,亦顿时清醒。将近五十年了,江湖上再也没有见过忘机仙人出手,关于昔日二仙并肩行走江湖的风采,已然成为传说,而忘机派也没有出过能超越洛白的弟子。此般冲冠一怒,伤人于无形,不由得想起那一句“我不用剑,自剑气凛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是绝世高
一时间,整个栖梧院噤若寒蝉,就九疑山绿萼峰首座李东也不敢前去查看爱徒的生死。
倒是海秋,长吁一口气,师父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
围观群众中,是救死扶伤的回春谷最先恢复理智。回春谷谷主卫矛立即来到小迟身边,查看一会后,对忘机仙人说:“无妨,先送她回房。”此言一出,众人长吁一口气,若这小子真的死了,还指不定忘机仙人洛白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
待忘机仙人将小徒弟抱回房间后,房内只留下回春谷谷主卫矛及一名女弟子银朱。其余人等都在门外候着,传递物件。
而九疑派这边,黎慕谦虽被剑气所伤,只是受了内伤,幸不至死,得回春谷弟子救治,很快醒了过来。他醒后,首先看到的便是忘机派的傅元。待黎慕谦将事情起因交代清楚后,傅元只是皱眉,请李东轻轻一拜,什么都没有说就起身离开了。
黎慕谦疑惑地问师父李东:“怎么回事?”
只听李东一声叹气,对爱徒说:“你闯祸啦,这届凌霄会武你也没法参加了,先回山领罚去罢,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此事惊动了凌霄山庄庄主凌老大,此时,忘机仙人与卫矛正在房中闭门救治,众人面面相觑,亦不知所以然。
最后,还是忘机派海秋殿首座出面作了解释,只听海秋一声叹息说:“那受伤的不是一名普通的忘机弟子,而是师父的闭关弟子,唤作郁小迟。”众人惊异,五年前江湖便传出忘机仙人有一名闭关弟子,年纪甚小,没想到竟是这么小,而潮音阁的邢易听得更是眉头上挑。海秋接着说道:“嗷嗷待哺时,便被师父收做徒弟,亲自抚养长大,甚为宠溺。五年前,她贪玩,私自出山,不料为铁牙帮余孽所劫,差点命丧黄泉。正在闭关的师父知道后,立即出关,只一招将铁牙帮十几名大汉全部杀死,而对她却未曾责备半句。”海秋又一仰头顶的梧桐树说:“郁小迟最爱爬树,那半夜才来的九疑小子以为她是梁上君子,便一刀将其刺下。”海秋虽然解释,却并未透露郁小迟的性别。
一时间,众人沉默,栖梧院内悄然无声。
许久,紧闭的房门打开,只见卫矛和弟子银朱走了出来。
凌老大立即上前询问:“药王啊,师侄伤势如何?”
只见药王卫矛笑着说:“无碍,无碍,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此言一出,凌老大如释重负,与海秋、邢易、管若虚等人正想进去慰问。
不料,此时忘机仙人洛白正出现在门槛上,挡住去路。
双目依然云淡风轻,古井无波,只是素白的衣袖上沾了些许殷红的血迹,风过,银发偏偏,他依旧是那个超凡脱俗的忘机仙人。只见洛白嘴角浅笑道:“小徒无碍,劳烦诸位记挂。”又对凌老大说:“凌庄主,小徒有伤在身,恐怕要在山庄里叨扰一些时日了。”
凌老大面有愧意,道:“哪里,是我照顾不周,才至师侄受这无妄之灾。若有什么需要,请洛掌门尽管吩咐。”
洛白不置可否,轻轻点了点头,环视众人一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东厢。众人望去,只见东厢的一间房门,站着面色慌白的黎慕谦,而九疑首座李东和弟子李明辉正扶着他。
黎慕谦正要走过来,洛白却开口了,语气冰凉:“黎慕谦?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妄下结论。此事就此作罢,无需多言。”说完,洛白转身入门,轻轻将门关上,留下院中一片唏嘘。
话说昨日一把脉,药王卫矛就知道郁小迟是个女娃娃,且内功深厚,为了洛白的情面,并未点破,故而今日为小迟医治,屏退众人,只带了女弟子银朱。药王卫矛是伤科圣手,先以止痛,再拔出匕首,敷药止血,最后喂小迟服下一粒丹药。加之内功不薄,小迟很快就醒来了。
小迟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醒来后,环顾四周,约摸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便笑着对万分担忧的洛白讲:“师父,我看见慕谦哥哥了。”
洛白一阵无语,药王卫矛看着笑得天真无邪的小迟道:“幸好伤口不算太深,有树枝挡着,摔伤也是皮肉伤,近期好好休养,切莫舞刀弄枪。”
小迟虽然面色苍白,却精神很好,笑道:“谢谢药王爷爷和姐姐,回春谷果然妙手回春,此刻小迟觉得一点也不疼。”
银朱只是浅浅一笑表示回礼,方才看到院中那一幕,她虽然对小迟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意,但依旧心有戚戚,不敢多言。
不过,这一声爷爷似乎让卫矛很受用,卫矛笑道:“好伶俐的娃娃,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受伤了还那么高兴的。你不觉得疼,是因为上了麻沸散呢,过会儿肯定会痛。实在受不了啊,就吃一丸这镇痛丸。”说完,立在一旁的银朱掏出一个小罐子置于桌上。
送卫矛、银朱二人出去后,洛白望着托盘里带血的匕首,又望着脸色苍白的小迟,皱着眉头问:“怎么不避开?”
忘机仙人洛白目光何其犀利,从这匕首插入的深度就可以判定对方出手的力度与速度,这样的形式,他亲手教养的徒弟分明是可以避开的呀。
小迟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飞霞,眯着桃花眸子,撒娇道:“师父,对不起,又让你担忧,我这不是没事吗?我现在都可以下床了。”
洛白将她按回床上,继续问:“怎么不避开?”
小迟脸上的红霞更多了,却依旧眼神清澈,喜滋滋道:“我见到了慕谦哥哥了呀,一高兴,就找不着北了……”
听到这不争气的一句话,洛白没有怪小徒弟,反倒唉声叹气,自责起来,心想这些年哪里没教好,小徒竟然连一把飞刀都避不开,是不是这些年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没点危机感啊?
郁小迟哪里不知道师父在想什么呀,笑道:“不是有师父在吗?不怕。”
洛白无奈地说:“哪有你这样的徒弟,为师都不指望你能保护我,只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尔后,傅元送了汤药过了,洛白亲自喂小迟喝下汤药,叮嘱一番才离去。
待洛白走后,小迟才敢开口问傅元:“慕谦哥哥怎么没来看我?”
傅元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啊?也难怪,当时你晕过去了。你不知道,掌门见到你躺在地上有多紧张,直接用剑气将他击倒,这会估计也躺在床上了……”
还没等傅元说完,小迟就已经挣扎着起身了,麻药刚过,右肩传来阵阵疼痛。见到她强忍着的模样,傅元深知拗不过这位小师叔,就只能扶着她起来。
郁小迟虽然浑身疼痛,但依旧坚持着自己走路。此时,她已换上干净的新衣服,悄悄遮掩了右肩的伤,但依旧是男子装束。出了西厢房,一路上都有人对她热情慰问,小迟都一一回礼,她虽然天真,却不傻,知道这是师父仙人一怒带来的效果,否则,谁会对一个院中的晚辈那么上心呢?
待走到东厢房时,敲门许久,都不见有人开门,反倒是隔壁一间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小迟不知道此人身份,只好微笑应对。
中年男子倒先开口:“我是九疑派李东,劣徒黎慕谦有眼不识泰山,误伤了少侠,还请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语气里满是歉意。
郁小迟心里过意不去,忙笑道:“李大侠好,这不怪慕谦哥哥,都怪我自己,躲在树上不说话才被当做刺客的,还请李大侠千万不要责备慕谦哥哥。”
李东先是一愣,又是一笑:“少侠大量。”
郁小迟吃力地笑着,说话间又牵扯到了伤口,问:“慕谦哥哥呢?我来看看他。”
李东黯然道:“他回九疑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