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记:高花风堕赤玉盏,老蔓烟湿苍龙鳞。
凌霄山庄位于岩都城北,依山而建,气势恢宏,错落有致,是为地势最高,建筑最雄伟。更奇的是,山庄上里里外外高高低低的围墙上,爬满了金色的凌霄花。即是身在城南,于鳞次栉比的房屋缝隙中,也能瞧见。
此时,日薄西山,在金色的夕照之下,整座山庄更是金碧辉煌。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风流地吟诵一句:“新花郁煌煌,照日吐妍媚。”
洛白一行人站在凌霄山下,夕阳笼罩的凌霄花映得他们的眼睛熠熠生辉,就连一向云淡风轻的忘机仙人也不掩欣赏之色。
凌福领着他们四人,从一处侧门进入山庄。进门后,郁小迟不由得呆住了——映入眼帘的便是九曲十八弯的回廊以及迂回折叠的围墙,活似一座迷宫!
见凌福进门,立即有小厮跑来与他耳语一番,凌福听后,转身对他们四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庄主有事在身,小的先领各位到栖梧院休息,等庄主忙完了,再来请各位。”洛白听后,稍稍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须事先交代各位。”凌福神情严肃,认真说道:“山庄内有回廊一百八十曲,各有阵法玄机,各位可在栖梧院内自由走动,可出了栖梧院,需家仆带路才行。”
听到这话,郁小迟面露惊异之色,道:“在住的地方设置迷阵,感觉比咱们忘机山的碧海迷云阵复杂多了呀。”
听后,凌福淡淡一笑,明显有一丝自豪之色。而忘机派的洛白三人,亦是淡淡一笑,抬步便往前走去。
一路上,郁小迟最是忙活,这儿瞧瞧,那里看看,真恨不得一路细细赏玩,无奈,凌福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他们也只能跟着。
凌霄山庄设计精巧,十步一景,墙内墙外,更是别有洞天。
拐了十几拐回廊,眼前豁然出现千竿翠竹,风过时,龙吟细细,凤尾森森。
郁小迟满心愉悦地从竹林里走过,心想,这凌霄山庄真包罗万象。这小竹林虽不及忘机南山的那一片竹海壮阔,却也是别出心裁。
忽而,小迟听到一阵声音,寻声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在埋头挖土。那人浑身翠色,几乎与竹林融为一体。
“你在挖什么呢?”小迟蹲到那人面前,好奇地问道。
“挖笋呀。”那人不经意地答道,头也不抬,仍旧在挖土。忽而,他手上的小铲子一颤,“谁!”他猛然抬头,却撞到小迟的下巴。
“啊……”两人同时哀叫,一个摸着额头,一个抚着下巴。
与此同时,竹林里风波忽起,暗影袭来。
“退下!”那青衣人立时把手举起,做了个后退的动作,尔后竹林里恢复一片寂静,只剩竹叶的摩挲。
就在这一瞬间,周遭气几经变化,下巴疼得飙泪的小迟思索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方才,恐怕就是凌福说的玄机之一吧?那这个人又谁呢?
透过晶莹的泪花,小迟见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手摸着头,一手拿着一把小铲子,着一袭青色祥云暗纹绸缎,衣服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泥巴,就连脸上也沾了泥巴,即是如此,也难掩他身上透露出来的爽朗清举、洒然不羁的气质。
而此刻,他正打量着自己。
少年不解道:“本少……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先哭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小迟一抹泪花,头一扭道:“谁说我哭了。”然后强忍着痛,把双手插在腰上,强撑出气势来。
“怎么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你是山庄里新来的客卿吧?何门何派?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怎么走路不带一点声音,大白天想吓死人啊?”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少年自然而然地提出了一堆问题。
一下子被问了一堆问题,小迟一下子心虚了,一是因为自己确实差点忘了正在女扮男装,二是因为自己从年幼便开始练习调息运气,后来又学了曲流觞的醉玉步,不知不觉中,行走间就悄无声息。但这些都是不便透露的。于是,她粗着嗓子道:“我是忘机派的,是你自己挖泥巴挖得太认真了,没发现我。”
哈哈,少年爽朗一笑,“我挖的是竹笋。”说着,便蹲在地上继续挖。
郁小迟恍然大悟,此时,正是春天,竹林里遍布鲜笋,而埋在地下的,便是最鲜嫩的。想起几年前,经常与阿寥到山里去玩,曾到南山的竹海去挖过竹笋,吃起来很是鲜嫩。后来,自己开始练功,阿寥下山游历,就更少到竹海去了。看到这少年的行径,不由得想起阿寥来。
于是,郁小迟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开始在泥土里挖了起来。这短刀是郁小迟年幼时从洛白的杂物里翻出来的,觉得去后山玩时,劈枝砍柴也方便,就纳为己有了。而洛白见了,也没说什么。一用就是七八年,很是趁手。
“你在做什么?”少年惊奇地看着她。
“帮你挖笋啊。”郁小迟很认真,也很有章法地挖着。
“我说你是在糟蹋这把刀!”少年将小迟手上的刀拿过来,比划一会、打量一番说:“乌金刀,刀型完美,线条流畅,刀锋锐利,重量、长短、宽窄适宜,不可再增减一丝一毫,大巧若拙啊。”说着又瞥了一眼别在郁小迟身上的刀鞘,“就连刀鞘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挖土用宝刀!小兄弟,你霸气,本少……我喜欢。”说完,在郁小迟肩膀上重重一拍。
郁小迟揉了揉肩膀,讪讪一笑说:“算不上宝刀,不过是随身小物件,兄台若是喜欢,等我挖完一筐笋,就送与你。”
少年先是一愣,尔后爽朗一笑,道:“好,小兄弟果然豪气,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在下姓凌名策,年十七,小兄弟呢?”
“我呀?”郁小迟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笑道:“郁小迟,年十五。”说完,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迟?你怎么那么爱笑啊?”
“小策?呵呵呵,我高兴就笑啊。”小迟拿着刀子,笑眯眯地继续挖笋。
不一会儿就挖了几根笋,速度是凌策的几倍,后来凌策干脆停下来看她挖,“你真是神了,怎么挖的那么快?”
小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神采奕奕地说道:“忘机山的南边有片竹海,可漂亮了,风吹过时,头顶飘落万千竹叶,四周摇晃着丝竹之音……我小时候经常和一位同门在那里玩,也常挖竹笋吃,这挖笋的技术,就是那时候琢磨出来的。”
凌策莞尔道:“竹海?没见过,等有机会去了忘机山,老弟你一定要带我去看看。”
“没问题!”小迟笑得桃花眼花开灼灼。
可下一瞬,她便觉得有一股怒气袭来……
“郁小迟!”不远处的傅元见了年少小师叔,怒声道。原来,他们差不多走到栖梧院才发现郁小迟掉队了,这才急匆匆地往回找,生怕她迷路出事。没想到她竟然在竹园里玩,全然不顾他们的担忧。
郁小迟一见大事不妙,立即耸拉着脸,求饶道:“元哥哥,我知错了……”无奈,还是被弹了一记脑儿。
傅元身后,是慈笑着的洛白以及一脸看热闹的海秋,还有颇为不好意思的凌福。
凌福见了凌策,恭恭敬敬一拜,道:“少主见谅,是小的做事不周,惊扰了少爷清趣。”
凌策不回他话,只看着洛白,一拜道:“忘机仙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凌福,忘机贵客所住何院?”
“回少爷,老庄主亲自选定的栖梧院。”
凌策淡淡一笑,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洛白一行人亦微微点头,表示问候。
郁小迟摸摸脑袋,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凌霄山庄的少爷,怪不得也姓凌,那我也要叫你凌少主了?”
凌策爽朗一笑说:“咱们是兄弟,叫少爷生分了,你还是叫我小策吧。”
此言一出,在场无人不惊,竟有人敢和天下第一山庄的未来的庄主称兄道弟。
唯有小迟,笑得明眸皓齿,真诚地叫了一句:“小策。”
待凌福领着洛白一行人离去,凌策仍站在竹林里保持着目送的姿势。他脚边半框笋、手里一把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