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少棠和潇潇并排骑在前面,一路说说笑笑。乘风悠悠荡荡的跟在后面,阳光下眯着眼,青山绿树一片片的过,却在他的脑子里留不下痕迹。他还在思考陈铎,思考皇庭。有的时候,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离开那里,皇庭,就像深入骨髓的细胞,时刻滋生蔓延,生生不息。
两个人不时回头看看乘风,又低下头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乘风笑:“小姐少爷,又酝酿什么坏水呢。”
潇潇噘起嘴巴,腮帮子一鼓一鼓,像个小青蛙:“放肆,怎么这么说主子呢?当仆人的就得有仆人的思想觉悟!”
乘风笑:“是,小姐。”
翟少棠摆谱:“小风啊,本少爷累了,你去前方看看有没有可以投宿的客栈。”
乘风直接摇头:“没有。我们必须快马加鞭的赶到梅花镇才行。”
翟少棠瞪大眼睛:“啊?”看看天色,“开玩笑,怎么可能赶得到?!”
乘风耸耸肩膀:“如果你们一早就麻溜赶路的话……”
翟少棠气得大叫:“你一早也没说……”
潇潇在他头上一记爆栗,怒吼:“你就会大喊大叫,像个大青蛙!还不快赶路?”
乘风呆了一下,大青蛙?看看面前的少爷小姐,这两个大小青蛙,倒是绝配。
潇潇大叫:“快看,有个亭子,有卖茶的耶!我都渴死了,我们去休息一会吧。”
乘风无奈:“我们已经来不及了啊。”
翟少棠护花之心大起:“小仙女说渴了,喝完我们就走嘛!”
乘风过去,普通的亭子,只是屋檐甚低,压得阳光如同窒息般如丝如缕。茶铺就设在亭子外,乘凉的搭棚靠在亭子上。半大的幡随风飘动,绣着素色的一个孟字。
乘风过去要了三碗茶,半斤果饼。
老板娘粗布麻衣,脸上带着端庄的笑,眼角细微皱纹却不减妍丽。轻声劝道:“几位要是赶夜路的话,可得多吃点。不如喝碗汤水,禁饿的。”
乘风闻着汤水很香,肚子也饿了起来。招呼过他们,三个人风卷残云,潇潇陶醉地夸赞:“老板娘,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老板娘腼腆的笑笑:“几位从哪来?”
翟少棠心情大好:“我们从天门山来!”
老板娘的动作愣了一下:“鬼门关?”
翟少棠慌忙摆手:“不是啦!天门山上那道关是叫天下关!”
老板娘自知失言,尴尬的走开。
乘风突然心中一动,叫住她:“请问,这亭子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静静的望了他一会,继而云淡风轻般的笑起来:“小伙子,这里叫做望乡亭。”
三个人不由自主,望了望家乡的方向。
吃过了饭,两位少爷小姐在仆人的鞭策鼓励下加快了速度,可天还是渐渐黑下来,两侧都是树林,灌木林立,一条小路掩映在枝蔓之下。翟少棠勒住缰绳,手搭凉棚:“不对啊,乘风。你看那不是客栈吗?”
顺着翟少棠手指的方向,一角飞檐自树丛中露出。隐隐一盏红灯笼飘忽期间。
潇潇往翟少棠身边凑了凑:“那是什么地方?好恐怖啊。”
天色已晚,残阳低低的映照在天际。翟少棠看看天色:“风啊,咋办啊?我也觉得那地方鬼气森森的。”
乘风抬头看看客栈背靠的那座大山,向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猛然停在一块石碑前。石碑静静矗立,上面模糊的刻了三个字,诡异画符般难辨。乘风喃喃的低吟:“黄泉路?!”回过头,幽幽的问:“你可知道那山叫什么?”
潇潇道:“当然了。碧落山,真漂亮的名字。我还上去玩过呢,景色可好呢,可是没注意到有客栈啊。”
乘风沉默一会:“你们听没听过,望乡黄泉奈若何,忘川回顾已相隔。阴曹地府长生栈,上穷碧落下黄泉?”
翟少棠听到他念到最后一句,惨兮兮的嚎叫一声:“靠!”慌忙低头看自己脚下,胯下骏马正把头伸到一个马槽里,津津有味的吃着草。翟少棠神经质的猛拉缰绳:“别吃!”
马匹撕嗥,极度不满意自己的主人阻止自己。像发了狂,拼命伸头去吃草。
翟少棠还要拉马,被乘风一把手按住:“别白费力气了,草料里掺了罂粟,马匹再这样下去会发疯,有可能会伤害你,由他吧。”
翟少棠下马,担忧地:“那怎么办?”三匹马都疯了似的在吃草,难道他们三个要走路去梅花镇?
乘风摇头:“不用。过了阴槽就是地府。现在已经是地府的地界,我想马上,就有地府使者来接我们了。”
潇潇躲在翟少棠身后,想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不想去……”
翟少棠强自镇定,拍拍潇潇的肩:“没事没事,有我呢。”
潇潇哆嗦的拿下他湿湿冰冷的爪子,鄙视地:“你自己都怕的要死……”
翟少棠带着哭腔:“地府所在历来只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据说鬼门关下有一座望乡亭,若是吃了孟家阿婆的羹汤,就会走上一条黄泉路。”
乘风感叹:“原来天下关就是所谓的鬼门关。”
翟少棠哭丧着脸:“靠,我在那住了二十来年竟然不知道!”
潇潇奇怪:“可是,哪有孟婆汤啊……啊!”想起来,望乡亭外的茶棚,美丽端庄的老板娘。
天色暗淡,夜里凉下来,树林里起了阵阵冷风。树枝上稀稀落落的乌鸦一声长叫,树林里隐隐飘过两盏幽灯。
三个嚯一声站起来,紧张的盯着那两盏飘忽的灯。翟少棠不自觉倒退两步,靠到乘风身后:“喂,是不是鬼啊?”
潇潇一边害怕一边还不忘挖苦他:“你看你自己胆子那么小!”
乘风也有些紧张,不过他早听自己师父说过地府的事情,对自己的武功也有了些信心。所以相比之下,倒是三个人里最坦然的站在最前方。
幽灯慢慢飘进,两个白衣女人缓缓靠近。湿漉漉的头发紧紧的贴在头皮上,脸色青白,眼睛漆黑乌亮。
潇潇一把抱住乘风,大叫起来:“鬼啊!”
女鬼面无表情,她们垂着眼睛,不动不眨。也不见她们开口,一声冷硬悠长的声音就钻进他们的耳朵:“上……路……吧……”
潇潇紧紧闭上眼睛,亦步亦趋的跟在翟少棠身后,翟少棠紧紧拽住乘风的一角,嘴里不停的念叨。乘风静静走着,两侧树影婆娑,散发浓浓青草清香。一脚踩上去,落叶吱吱作响。前面带路的两个白衣女人飘在树叶上,只留下一路水渍。不时有咔嚓一声响鸣,乘风一步一步跟着,山路崎岖,三个人不知不觉已经拐过两个山头,那角屋檐那盏红灯笼还是那么遥远。
突然听到一阵哗哗的水声,道路尽处,竟是一座瀑布。瀑布高约几十米,其外枝蔓从生,两个女人一步不停。乘风却越走越慢,终于在瀑布边上停住脚步。瀑布隆隆的水声遮掩了一切声响,翟少棠感觉到乘风停下,睁开眼:“那两个女鬼呢?”
潇潇也睁开眼:“是啊,人呢?”
乘风一直瀑布外通向山上的道路:“那儿。”
两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两个女鬼仍旧自顾自的飘在上山的路上,尽头隐隐可以看见一角飞檐。
翟少棠奇怪:“我们怎么不跟她们去长生栈?”
乘风抬起头,沉默一会:“我想,这里面才是真正的长生栈。”
翟少棠在他的眼里看到不同以往的神采,乘风温若春风,笑起来也灿烂,可是笑容里总有一层抹不去的阴霾,把他的所有喜乐都笼罩起来,像是雾里看花。此时此刻,那抹飞扬的神采,自信的笑容,才让他整个人都真实起来。翟少棠毫不怀疑:“那两个女鬼为什么引我们上山?”
乘风道:“不知道。不过传说中,要入地府要先过奈何桥,你看她们浑身湿透,显然是从有水的地方过来的。可是她们一直往山上走,山上再没什么水了。我觉得,她们很可能,是从这瀑布里出来的。”
翟少棠点头:“所以才浑身湿透了……难道这里就是忘川河?”
乘风四处扫视:“忘川河上奈何桥,可是这里哪有桥?”
翟少棠打个哈欠:“总之进去瀑布看看就知道了。困死了,找到客栈赶紧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