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琼楼玉宇。
斯华走下马车,隔着朱红的城墙眺望里面金碧辉煌的宫殿,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这扇门,走进去,恐怕是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出来。
从偏门入,大大小小经过三十六道门,斯华不动声色的记着地形,低眉顺目的跟着领事的太监向前走,做出一副拘谨的样子。
站在一座富丽的宫殿前,领事的太监停了下来,对她说:“郡主,皇上就在这里宴请众大臣和齐国使臣。”
斯华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涩的样子,复又咳了两声,不好意思的轻声说道:“有劳公公了。”
太监低下头:“郡主不必多礼。”
看着斯华小心翼翼的步入殿内,生怕踩错一节台阶,太监摇了摇头,果然是一位体弱多病的郡主。自小便没了爹娘,连唯一的爷爷都最近去世了,这样的小姑娘,即使是楼国异姓王东王的孙女,也不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生存。遥想她五岁那年刚进宫时,小小年纪便有仙人之姿,现如今,相貌没改多少,通身的气质却…….唉,太监摇摇头,为这位悲苦的人叹息一声。
济济一堂的大殿寂静无声,忽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东王之孙,仙韵郡主到。”
“哗——”人群沸腾了,有人明目张胆的抬头望,有人跟旁人议论,好奇这位十二年都未曾出现过的仙韵郡主究竟何等姿容。
一身白色的流苏裙和一束随风飘散的墨发,的确当得起仙韵二字,只是,众人感觉怎么好像少了些什么?
斯华倒是不甚在意众人的目光,她只是觉得:.....头低的好累….于是她向身后的轻罗流萤不动声色的眨眨眼。
轻罗和流萤露出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会意的站到斯华的前方,挡住众人的视线。
斯华站在二人身后,正想松松筋骨,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幽深的眸子。
对视三秒钟,斯华的眼里划过一丝无声的笑容,楼国帝王,楼无月,幸会。
三秒之后,斯华做出一副震惊的样子,惶恐的低下头。
主位上的楼无月眼中划过一丝盎然的兴致:这是那位病弱的见不得人的仙韵郡主?他轻笑一声,刚泛起点点微澜的内心又恢复平静。
他懒懒的说道:“肃静。”
一时间,大殿又恢复初来时的寂静,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斯华来到帝王面前,简单的福了福身,细小的声音说道:“皇帝哥哥,别来无恙。”
楼无月不在意的点点头,初次见她还是五岁吧,东王之孙年仅五岁便被先帝夸赞有仙人之姿,特封仙韵郡主。现在看来,相貌的确是相比当年精致了些,而气质却远不如从前。
斯华入座后,她身边坐着的女子转头,对她缓缓微笑。
那女子身着翠色的流仙裙,一张无比娇艳的脸绽放出一个倾城的微笑,看痴了众人。
斯华身后的流萤看到这位美人,惊得一个踉跄。斯华从容的转身扶了自家丫鬟一把,小心的坐在美人身边
这便是齐国使臣,也就是齐国公主齐天霜。一个邻国让一位公主来做使臣,其居心可想而知。和亲?斯华小心地打量了一下主座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楼无月,好像也不委屈这位齐国第一美人。
只是,这个时间邀她进宫宣读先帝遗诏,齐国的算盘显然是打不响了。
果然,重头戏来了。齐国随行的大臣用含蓄的语言表达了来意后,斯华满意的近距离地观赏了齐国第一美人的娇羞后,一切顺理成章。
然后就听到楼无月用略带为难的说道:“朕自然明白齐国的来意。只是先皇曾嘱托过朕,待东王薨后,要替东王照顾仙韵郡主,与齐国的和亲之事就暂缓一缓吧。”
言毕,楼无月“含情脉脉”的望着斯华的方向,脸上也露出疏懒的笑容,煞是好看。不少人心中暗自猜测,这位少年帝王,好像真的对美人一见倾心了。
于是,有无数道怨恨的目光随之望向斯华。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斯华那只想去夹糯米蟹的手顿了顿,停在半空,有一瞬间的茫然,轻罗悄悄碰了碰她。斯华终是抬起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自认为脸红的恰到好处。
于是,一道早已被拟好的圣旨赐下,东王麾下十万精兵换得了斯华一个皇贵妃头衔。
齐国使臣显然没有想到半路竟然跑出了仙韵郡主这只拦路虎,于是,天霜公主微微一笑,对正打算退席的斯华说道:“仙韵郡主长得真漂亮,本宫自愧不如。”
斯华咬牙,碰到齐天霜果然没什么好事,她低头谦虚:“哪里哪里,公主可是齐国第一美人。”
天霜公主走近两步,细细打量斯华一番,用帕子捂住嘴,吃惊的说道:“细细看来,郡主竟长得有点像本宫的一位故人,就是那位————“
瞬时,所有人包括楼无月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天霜公主身上。
此时斯华的内心却早在骂爹喊娘,好你个齐天霜,故你个头人,五天前还在同一家十里街喝酒呢,还是老娘付的钱,娘的,这么快就忘了..
“就是那位,东思华东仙子嘛!”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千面素仙东思华,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当年东仙子十三岁以一舞成名,一战扬名。
子夜水上仙,白桦端三虎。
说的是东仙子当年在水上跳的一曲子夜歌,在白桦林一人除了三虎。
三虎说的是江湖上三大邪帮,三人成虎,而东思华却仅凭一己之力在白桦林把三个邪帮的帮主都打趴了.......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虽然三大邪帮近些年的确是风声尽无,但是谁都没有亲眼看到过东思华是怎么样白桦端三虎的,而那曲子夜舞也未曾看清楚过东仙子的脸,只有模糊的一个窈窕倩影而已.....但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让当年的江湖痴狂了许久。
而眼前这位,这气质跟想象中的东仙子也相差甚远了吧…这位齐国的天霜公主可真会开玩笑,不过这种玩笑,显然也没什么人相信。
斯华心里淡定的笑,面上却急忙用慌张声音说道:“公主莫要取笑我,那位东仙子的风姿是我等远远及不上的,公主太抬举我了。”
齐天霜悠悠的叹息一声,说道:“仔细看来,你也的确不像她。像她那样的女子世间少有。”
主位上那位五官比女人还精致的皇帝懒洋洋的笑着,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不过是江湖中的女子罢了,天霜公主拿我楼国郡主,未来皇贵妃,和一个江湖女子比较,是暗讽我楼国无人?”
齐天霜似乎并没有被影响,齐国的另一位随行使臣连忙说道,“楼皇误会了,公主并无此意。”这位皇帝阴狠的手段在齐楼两国一向闻名。
楼皇后宫的几个女子细细打量起了斯华,长得是够漂亮,也难怪还没进宫皇帝就这么维护她。
斯华没有说话,似是觉得这个话题无甚趣味,便转过身,以旅途劳累想先去休息为由跟皇帝辞行,走出了宫门。世界只有一个东思华,但绝对不会是现在的她。
楼无月望着斯华离去的背影,眸光幽深:东王的这位病弱的娇女,绝非池中之物。本以为就算东王那老爷子再厉害再嚣张,却也膝下无子孙只有一位病弱的郡主,更何况那老头子现在都病逝了,他本以为先帝那道遗诏实属多虑,现在看来.....先帝也是只老狐狸。
齐天霜望着斯华离开的背影,举杯,一饮而尽,仿佛前几日那两个在湖畔对酒当歌的少女都不复存在。
之后的之后,当名满楼齐的齐国第一美人齐天霜望着镜子里逐渐衰老的容颜,想起斯华当年初进宫的这一幕,心中浮起一丝好笑,一丝悲凉,两个天真单纯的少女耍着自以为是的小手段,自以为早已看尽人世江湖沧桑,殊不知,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