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要去公堂听审太激动,第二天还没到时辰就早早的爬起来了,穿上昨天晚上晚秋拿来的银缎嵌丝长褂,腰束石青带,脚登纯黑小靴。这身衣服得留好了,下次再想扮男装没准儿用得上呢。
“小姐?”晚秋推门进来正要叫我起床,却不想我已经连衣服都换好了。
“走,我们去厨房给王爷做点儿吃的。”我拉着晚秋往膳房走,总不能白受人家好处,不知报答吧。虽然明白赵德芳答应带我听审多半是因为岳惜梅,可是还是想做点事感谢一下。
“对了晚秋,王爷有没有每天早上必吃的东西啊?我们一起准备了。”我捋开滑到脸颊的碎发,继续揉着手里的面团儿。
“有啊,听小顺子说王爷每天早上都进一杯参茶。”晚秋在一旁扇着刚生起的灶火。
“参茶……”都快到数伏了,喝那个多上火啊,“晚秋,今儿不给王爷上参茶了,咱们换换。”
“换?”王爷都喝了那么久了,说换就换,万一王爷怪罪下来,小姐是肯定没事,可是自己……
“哎!别愣着了,快帮我把那水晶包放到蒸笼上,一会儿王爷起来该弄不完了。”说罢又放了两个鸡蛋到煮沸的茶水里。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总算把王爷的早膳准备好了,去壳切半的茶叶蛋,晶莹剔透的水晶包,还有一小碗冰糖雪梨汤,不但管饱,而且祛暑。
“琪海大哥,王爷起来了吗?”我端着早膳快步走到赵德芳的卧房门口。
“小顺子刚服侍王爷起身,姑娘找王爷有事?”琪海笑呵呵的看着我。
“没事儿,正好起的早,给王爷送……”
“是凰儿来了吧?进来吧。”不等我说完,屋里就传来赵德芳温和如春风的声音。
屋里赵德芳刚洗过脸,拿过小顺子递上的毛巾擦着,见我进来平静无波的凤眸里充满了笑意,静静的看着我。
“那个,王爷,我,哪里不对吗?”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低头找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哈哈,在这儿。”赵德芳很自然的用手中的毛巾帮我擦着脸上的面粉。我被他弄得一愣,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啊,好了。”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妥,停下手里的动作,我醒过神儿来,脸“腾”的一下红了,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王爷,凰儿姑娘送来的早膳,看着可真是世间美味啊。”小顺子见屋子里的两个主子一脸尴尬,主动绕开了话题。
“是啊,看着不错。”赵德芳很快恢复了正常,打量着桌上的早膳:“凰儿,这些都是你做的?”
“算是吧,主厨是我,晚秋打的下手。”我也压下心里的慌乱,恢复如常。
“怎么想起亲自下厨了?”
“嘿嘿,王爷肯带我去公堂听审,我也得做点事情报答王爷啊。不过,我把王爷每日必喝的参茶换掉了。”我一脸讨好的笑容。
“哦?”赵德芳夹起一个水晶包咬了一口,包子皮儿里嫩滑的虾肉露了出来。
“现在天气太热,喝参茶容易上火,所以就给王爷换成了冰糖雪梨汤,润喉又去火。”我掀开瓷碗的盖子,淡淡的梨香随之飘出,小顺子盛了一小碗递给赵德芳,看他优雅的喝下,似乎感觉还不错。
早膳吃完不久,琪海就备好了马车,跟着我们直奔开封府衙。
“威……武……”
“本官今日重审段家李氏杀夫一案,来人,带段子金,李氏上堂。”庞籍一身官服,正襟危坐。
“草民拜见大人。”
“民妇拜见大人。”
“段子金,你再把当日的情形给八王爷复述一遍。”庞籍看向坐在自己右下侧的八贤王。
“是,大人。那日草民与家兄约好第二日一起去县城,可是早上草民起晚了,等跑到到家兄家门口,喊大嫂开门之后,才知道家兄已经走了,小人一路往前赶,结果,结果却在村口,发现家兄被人杀死了。”段子金说到一半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在你哥哥死的那段时间,你一直在家?”
“有,小人的妻子可以证明,早上还是她叫醒小人的。”段子金指向站在堂外的女子,女子坦然点头,眼神毫不畏惧的迎上庞籍的目光,可见没有撒谎。
“李氏,你再将当日的情形给王爷说一遍。”庞籍淡淡说道。
“是。那天民妇的男人和段子金约好一起进城,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他来,我相公就自己先走了,结果,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段子金才在门口叫‘大嫂,开门啊,我来找大哥。’我开门告诉他我家相公已经走了,他就往前赶去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他就带着衙差来我家,说我杀了自己丈夫,还把我赶出了家门。大人,民妇真的是冤枉的啊。”李氏趴在地上哭道。
“那你可有证据证明,不是你杀了自己的丈夫?”赵德芳面无异色,平静问道。
“民妇,民妇没有。”李氏无奈的跪在地上,连眼泪也流不出来。
“王爷,是段子金杀了自己的哥哥。”我俯身在他耳畔轻语。赵德芳不甚明了的看向我,“王爷可先与庞大人到后堂,我再禀明。”
“庞大人,本王有些细节想与大人详谈。”赵德芳起身,拢起袖子。
庞籍犹豫片刻,起身跟了过来。
“凰儿,你为何说是段子金杀了他哥哥?”赵德芳站在后堂的长案旁,狭小的空间连一个圆桌都容不下。
“王爷,大人,段子金是和他哥哥约好一起进城的,既是如此,那他为何敲门的时候只喊大嫂,却不喊大哥呢?按照常人习惯,敲门时是断然不会喊大嫂的,可是他却例外,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已经知道,他的大哥已经死了。”
“可是他的妻子可以证明他一直在家啊。”庞籍有些不解。
“他妻子可以证明的只是她醒来之后自己的丈夫在家,可是醒来之前却不能证明。”我淡淡一笑。
“不过……”
“王爷是想说那把刀?如果真的是李氏杀他,又怎么可能用自己家里的刀呢。”我打断赵德芳的话接道。
“哈,本王是纳闷儿,他是怎么把那把刀带出去的。”聪明如他,又怎么能想不到不是李氏杀的人呢,只是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清白而已。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庞大人撬开他的嘴,后面的事,他自己就说清楚了。”
“段子金,本官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杀了自己的哥哥。”庞籍幽深的眼眸瞪着堂下的男子。
“大人,小人没有杀死家兄。”段子金挺起胸膛,一脸“诚恳”。
“好,那本官问你,为何你敲门的时候不喊大哥,而是喊大嫂?你究竟是和你哥哥出去,还是和嫂嫂出去!”一声惊堂木随后落下,惊得段子金一哆嗦。
“小人,小人。”
“你不喊大哥,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死了?”庞籍冰冷的声音响彻公堂。
“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的妻子可以作证。”段子金慌乱之下,跑到门口,把妻子拉了进来。
“她能证明的只是她醒之后你在家里,那之前呢?”
“说,你究竟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同胞兄弟!”庞籍冷喝一声,才站直的段子金又跪了下去,豆大的汗珠从脑门儿上落下。
“大……大人,草民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意!”
“不明白?那本官就让你明白明白,来人,廷杖三十。”
“啊!!啊!!大人,大人饶命啊!”段子金死死的抓着身下的长椅,“啊…冤枉啊…啊……大人……我,我招…我…招……”二十廷杖过后,段子金已是皮开肉绽,粘稠的血液浸透了长褂。
“相公……”那女子哭着爬到丈夫身旁,紧紧的抱着他。
“他,他做生意赚了钱,我想借点也出去做点生意,可是,我借了几次他都不肯,还骂我不思进取。我从来没在他面前低过头,他不给钱就算了,还敢骂我,我咽不下这口气。”
“相公……”段子金的妻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相公。
“那你是怎么杀死段子玉的?”赵德芳问道。
“哼,我趁着和他约时间的机会偷出了那把菜刀,又给我妻子下了迷.药,算好了时间藏在村口,等他来了,就给了他几刀,他当时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满眼的惊讶啊,然后我跑回家里,等着我妻子醒来叫我。再去报官抓了李氏,这样不光他的钱是我的,家产都是我的。”段子金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身旁的妻子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依大宋律例,段子金杀害兄长,陷害他人。本官宣判,段子金斩首示众,秋后行刑。李氏无罪开释。退堂。”庞籍厌恶的看着段子金,挥手让人拖了下去。
“夏姑娘,这次能还李氏清白,你功不可没啊。”庞籍跟着我们往府衙外走。
“大人过奖了,我也是以前从书上看到的。”我心虚的笑笑。
“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今日能见女子睿智如此,也是庞籍之幸,若姑娘不弃,我愿与姑娘挚诚相交。”
“大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他这么一说倒让我觉得受宠若惊。
“只要夏姑娘不嫌弃。”庞籍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能和庞大人做朋友,是我赚了。”赵德芳在一旁看我激动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那既然是朋友了,以后你也别庞大人庞大人的叫了,还是叫我庞籍,听着也舒服些。”庞籍倒是不拘泥于俗礼。
“好,那以后夏姑娘也免了,叫我凰儿好了。”在这儿能找到一个开明的朋友,真是难得,看来我这一向走背字的人也有翻身的一天啊。
“王爷,下官还要去整理一下李氏案子的卷宗,就不能远送了。”庞籍停在了府衙门口。
“嗯,庞大人留步吧,处理府衙公务要紧。”赵德芳登上马车,慵懒的坐在软垫上,我和庞籍告辞后也跟着上了车,坐在一旁想着之前的事情。
“怎么了凰儿,有心事?”马车在繁华的街道上行驶,拥挤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大道,想是车上的挂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没有,我只是在想段子玉一家,为了利益,真的能连亲情都不顾吗?”我皱了皱眉。
赵德芳神情一愣,轻不可闻的低叹一声,眼中飘过一丝无奈:“凰儿,人一旦有了贪念,凶残就成了必然,况且,自古以来,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