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到楼道尽头。
短短十几米,孙甜却觉得走了几十公里似的,漫长而疲顿。
嘀嗒,嘀嗒,嘀嘀,嗒嗒。
诡异的脆响还在继续,而声音的源头就在离她不到一米处的,那两扇破木门后。
卫生间。
上方歪歪扭扭地挂着块早已斑驳破裂的牌子,三个快掉光漆的字,阴诡讥诮地印进她的眼里。
卫生间?
好吧,这可是鬼片里常见的梗。
一个炮火听见声音跑进厕所,然后矫情地大呼小叫露一小脸,最后则必然地死在鬼爪下。
孙甜自问,难道今儿我也得玩一回这把戏?
好在炮火另有其人
“还真是,”安健及时赶到她身后:“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孙甜转身,冲他甜甜一笑:“大叔,是不是该你进去看看了?毕竟这里是男厕所吗?”
其实牌子上根本没有男这个字。
不过有什么关系?
安健根本就没抬头细看。
难得孙甜肯礼让一回,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再说,人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怕鬼不成?
二话不说,安健走了进去,只见手机光一闪,他的背影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里太过古怪!
孙甜心里一动。
为什么处处都吃光吃到这种地步?!
焦躁地在外等了片刻,其实只有二三秒钟而已,孙甜却觉得好像过了几个世纪,她不安地将手指放在唇边,无意识间,小指指甲便伸进了牙缝里。
澎!
几乎是在她牙齿沾上指甲边沿的一瞬间,一声干巴巴的闷响,从她身后传来。
奇怪!
孙甜立刻回头!
记得病房到了前一间就已经没了啊!
哪有卫生间对面还住人的?!
声音发出的位置,应该是没缝隙可钻的墙壁啊!
然而,就在她转身后看到的一幕,却彻底地刷新了她的世界观!
一只通体雪白的野狐狸,正轻盈地从严丝合缝的石灰墙面上跳了出来,崂山道士般穿行而下!
瓜子脸大眼睛,通体雪白柔顺的银毛,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正是那一夜野山上,引诱自己走进神秘森林的那个家伙!
找死吧你还敢在本姑奶奶面前出现!
孙甜一见是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身体一弓,猎豹似的就向那东西扑去!
雪狐仿佛早料到她会有此行动,嘴角咧得更开了,玻璃球般的眼珠中,讥讽之意更深,灵活的尾巴绕了一下,便飞快地沿孙甜的来路,向楼道那头的铁栅栏跑去!
此时的孙甜,顾不上别的事,脑子里只有抓住它这一个念头,见它要逃,拿出全力向前追去!
现在的她已不是半个月前的许宁了,虽说那时她速度也快,现在却更不是一个级别,再者,这里地形也没有 野山上那样复杂,孙甜很有信心,这回一定不会失手!
等你的脖颈被我捏住!
看我不……
然而她的窃喜还没持续多久,白影便嗖地一下钻进了中间某处病房里,不见了!
妈蛋的怎么忘了还有这一出?
这可是病区两边几十间房呢!
如此一看,地形优势一说,就又不能成立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还怕了这小东西不成?!
暗叫一声胆儿肥了你,孙甜毫不犹豫地也跟着进了那间病房。
黑洞洞的房间里,骨灰盒似的逼仄,在应该是窗户的位置,厚厚盖着灰扑扑的布帘,地面上,废纸垃圾零散地到处丢弃着,散发出恶臭。
房间中央,却有两张单人床,整整齐齐排放着,是这阴沉冷厉之处,唯一规整的地方。
然而,却更让人觉得诡异不安。
雪狐便蹲坐在靠窗的那一张床上,背对着孙甜,毛茸茸的身体,靠在同样背对着她的,另一个生物身上。
这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孙甜这一惊非同小可!
难道真有么破败的医院吗?
难道真有这样可怜无人管理的病患吗?!
还是说,自己真的,见鬼了?!
孙甜一口气倒提不上,胸口一紧差点大叫,好在她也算是见过风浪的,顺了几秒气之后,便略恢复下来。
谨慎地观察了半天之后,孙甜向那张床走去。
灰色的病号服,仿佛与这房间融为一体,坐在床上的那个人,面朝着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的窗户,一动不动。
一向灵动的雪狐,到了这里似乎也温顺下来,靠在那人右边袖口,凝滞无声。
孙甜一步,又一步,连迈三步之后,她听见了让她心跳停止的声音。
“怎么才来?”
是妈妈!
真的是妈妈的声音!
耳朵接受到讯息的一刹那,孙甜觉得呼吸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气管受惊自动闭合,无法向身体灌输氧气!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心脏传来麻痹的感觉,背脊一阵酥麻,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怎么才来?”
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灰色病服慢慢转过身来。
孙甜看见了对方的脸!
熟悉的脸庞,大而有神的眼睛,高挺英气的鼻梁,最后,是冲她微笑上扬的双唇!
是妈妈!
真的,是妈妈!
妈妈!
孙甜停下脚步,捂住了脸!
此时此刻,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她羞愧于,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幻想,自己却还是如此欢喜开心,以至于到了几乎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程度!
当然是幻觉。
孙甜虽然此时心潮澎湃,却并没有智商掉线。
相反,现在她甚至能很淡定地想到,自己醒悟得太迟了。
其实早在看到那只雪狐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点了。
卫生间里的嘀嗒声,从墙里钻出来的小东西,最后,坐在腐朽破烂病床上的妈妈。
“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的计划几乎完美,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
放下盖在脸上的手之后,孙甜抬起头来,一双碧光森森的眸子,直盯住床上的妈妈。
当然那不是妈妈。
孙甜不知道那里坐着什么,不过,它绝不可能是妈妈。
妈妈的脸一动不动,五官保持着雕像般的静止,然而,胸腔里却有奇异粘腻的轻笑发出:“果然是许教授的女儿,聪明过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