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女人破天荒地没让小小去放羊,一早就把马福贵叫了过来,让他好生看好羊群,若是回来发现羊儿没吃饱或者有个什么损伤,就把他卖到窑子里去当龟奴。
马福贵低垂着头,默不作声,任凭那女人撂狠话。临走前,抬起头看了眼小小,那眼神和马大郎有些相似,却更加浓烈,小小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正当小小在羊圈里挥汗如雨地打扫之时,院子里篱笆栅栏被人打开了,三个人影走了进来。
领头一位身穿斜襟花棉袄,头发梳得顺溜溜的,发髻间插了一朵红绢花,满脸堆笑地请了身后两位进门。不用说,这该是传说中的媒婆了。
后边一位富态的老头,猪头般的脑袋戴了一顶瓜皮小帽,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身侧一位同龄大妈,也是一身地肥肉,两人加起来足足有四百来斤,那大妈头发黑亮亮的紧紧贴着头皮,不知抹了多少头油,上身一件暗红色盘钮的缎子棉袄,下身紫红色的直筒棉裤,裤边绣着大红牡丹花,手里提着一个红竹篮子。
只听得那位戴花媒婆一声大喊,“马家嫂子,陆官人和陆家嫂子来啦!还不快出来?”
里屋立马传出一阵动静,女人冲了出来,“哟,黄媒婆,不是说好了辰时吗?怎么这么早?你看,我还在收拾屋子呢。”
“哎哟,还不是我们陆大官人性子急,一早就催着我呀要上门来。”媒婆娇嗔道。
“快请进,咱们进屋说话。”女人边迎三人进门,边朝小小喊道,“小小,还不快过来。”
小小放下手里的扫帚,深吸了口气,当缩头乌龟可不是她田小小的作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是一步吧,实在躲不过就逃吧。
当小小踏进屋里时,那女人正对着那只大红篮子淌口水。小小一看,不就是一块红绸缎、两只金戒指、五个银锭子吗?算多了也就五千人民币。她小小也太便宜了,人家人贩子贩卖妇女也能卖个一两万,她一黄花大闺女只值这个价?
“哟,这就是小小吧,几天不见,可更漂亮了呢。”黄媒婆拉过小小上下打量,不着痕迹地将小小带到陆老头子跟前。
“还不快见过陆老爷和夫人。”女人陪着笑,暗地里掐了把小小。
“见过陆老爷和陆夫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小暗想。
“嗯,这丫头还挺老实的。”陆老头夸道。
“是啊,一看就是勤快人,就是瘦了点,胖点就更好了。”陆大妈附和着说。
“到了你们陆家,这胖点瘦点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她胖点瘦点没关系,关键是要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陆家嫂子,你说对吧?”黄媒婆说道。
陆大妈那双三角眼一眯,似乎这黄媒婆说的话刺到了她,但转瞬间就笑着说,“对,要真生个白胖胖的大小子,陆家亏待不了你的。”
这下小小明白了,她这是借鸡生蛋呢,怪不得一进门就盯着自己的屁股转悠,敢情在研究这屁股是生男生女呢。
“那就先谢过陆家嫂子了。对了,听说你家小叔子的病有了起色,是真的吗?”黄媒婆看上去一脸关心。
“小叔子不再咳血了,郎中说若能挨过这个早春,病就能好了。”陆大妈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
那黄媒婆一拍腿,“我就说嘛,小小这丫头就是一副吉利相,选了她你们陆家既有了后又冲了喜,你看,双喜临门啊!”
靠!还拿来冲喜,这小小可真是苦命,不过此刻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我田小小,虽说本人在现代只是平凡的宅女一枚,但好歹读过二十多年的书混过几年的职场,就不信老是吃你们这些古人的憋。
“哎哟!”小小突然捧着肚子痛呼,小脸不停地抽搐。
“怎么了?”在场几人都紧张起来,这喜事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肚子好疼!可能吃了冷馒头和井水胃疼了。哎哟,好疼啊!”小小疼得蹲下了身子。
“让我看看!”黄媒婆蹲下来扶着小小,将手探进她的衣服,“哎哟,肚子上怎么这么凉啊,女人可是最惊不起肚子着凉啊,那村头的李婶子可就是年轻时冻坏了肚子生不出娃来啊。”
这么一说其余三人更为紧张了,那女人狠狠地瞪了眼小小,连忙撇清,“别听这丫头瞎说,哪回吃饭她不是挑了热的吃,家里一有肉可都是她先下了筷子。”
“我说马家嫂子,你这收下聘礼,小小可就是我们陆家的人了,你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虐待她,听说前两天她可是被你打得昏死了过去。”陆大妈挑高了嗓子,讽刺那女人,小小心里一阵痛快。
“怎么会呢?陆家嫂子,你可别听别人胡言乱语,那些人都是巴不得咱们好。小小虽说不是我的亲闺女,但我也没亏待她啊。”女人笑得有些尴尬,话却是说得满满的。
“好了,这以后都是亲家了,一个娘家,一个婆家,怎么可能亏待呢?这聘礼都下了,陆大官人,咱们是不是先回去了?”黄媒婆绽开一脸笑意说道。
一直沉默的陆老头点了下头。临出院子,黄媒婆冲着女人嚷道,“后天吉时一到,我就过来接人啊。”
“好嘞!你就放心吧。”女人回道。
女人回到屋,破口大骂,“你这个小不要脸的,有人给你撑腰了,长本事了,啊?敢在老娘面前耍幺蛾子!”她退出屋子从墙角抄起一把扫帚,二话不说往小小身上打去。
小小定定地站在原地,冷冷地说,“如果你还想要那些银子和戒指,就放下你的扫帚!”
女人怒气冲天,哼哧了半天,将扫帚往外一砸,正好砸在门外过来看戏的小太妹脸上。小太妹当下捂住了脸,气呼呼地走到小小面前,指着小小鼻尖大骂,“都是你个小贱人!”转身对她娘说,“娘,你就这样放过她啊!”
不待那女人开口,小小指着小太妹的脸惊呼,“呀!流血了,你脸上流了好多血,看样子要破相了。”
这一叫吓得小太妹将脸捂得更紧了,急得哭了起来,“娘,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还要嫁人呢。”
小小趁着女人查看的当口拔腿就跑,冲出院子,直奔后山。身后传来两个女人愤怒的咒骂,很快就吹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