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沿街叫唤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敲得铜锣“梆梆”两声。
二更天了,依然不见小小回来,楼婶急得如无头苍蝇满屋子打转,此刻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中年人是个人贩子,真后悔让小小单独跟了他走。
转到后来,她头也昏了,腿也酸了,心也麻了,干脆倒在床头闭眼休息,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牵扯到小小对她的好,又开始操起心来。
突然,屋外传来“笃笃”敲门声,在夜阑人寂的当下分外突兀。楼婶一骨碌翻身下床,提起一盏小纸灯笼出去开门。
敲门的是名壮实的汉子,见了楼婶挥挥手,示意她让路。楼婶往门后靠了靠,不安地向外探出脑袋,只见门外的青石板街道上停着一辆四轮马车,马车里下来一个人影,手上还抱着一个。
近身一看,那被抱着的不就是她家老大嘛,楼婶戒备地打量着那名气定神闲的男子,看架势像个有钱人,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老大还要嫁人呢。思及此,她顾不得那名彪悍的壮汉,挡在了男子面前,“多谢送我家掌柜的回来,既然到了家门口,就不敢再劳烦贵客了。”她伸出手欲接过小小,却被他偏身绕过,直向门内走去。
这不是明摆着毁咱姑娘的清誉嘛!楼婶心里怨道。其实她挺看好秀才和头儿的,秀才虽然没什么身家,但对头儿是情真意切,世间难得的就是真感情,若是他俩能在一起,定能带领着大伙儿闯出一片天地来。不行,她得为秀才看好头儿,可容不得任何闪失。
待楼婶急匆匆地追上时,男子已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小小的闺房,将她安放在床上,并轻轻地为她覆上一条薄床单,一切妥当之后,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专注地看着她的睡颜,半晌,俯下身在她额头落下了浅浅一吻。
这一幕悉数瞧在楼婶眼里,她紧扒着门缝干着急,心想,这春天早过了,头儿哪来这么旺盛的桃花运呢?若是按照习俗,大姑娘家的只要被看去了一只脚就得嫁给那人了,何况肌肤之亲呢!
“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在男子临走前,楼婶及时地问道,以防日后无人算账。
男子有些惊讶地看向这名朴实的大婶,“和绅。”
第二天晌午,小小悠悠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四肢酸疼。她用力按着太阳穴,骂道,宿醉真TMD不是人忍的。
床头摆着白开水和清粥小菜,还冒着一丝热气,看来楼婶刚刚来过,心头涌过一股暖流,这个世界还是有人关心她的。
吃了些粥身子舒服多了,她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了铺子里。
大热天的生意清淡,客人寥寥无几,小梅独自招呼着,楼婶在柜台后边的货架上清点鸭蛋。
见小小出来,楼婶放下手中的簿子,神色紧张地拉着她到了临窗的角落,低声说,“头儿,昨夜里那个男子是什么人?”
“他送我回来的?”不管如何回忆,那扇记忆之门始终紧闭,除了那坛甘醇劲道的女儿红,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啊,你忘了?他还……”楼婶脸色微红,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还什么?”见她欲言又止,小小心里更如搅浑的一潭泥水。
“他亲了你。”楼婶探过脑袋附在她耳边说道。
“啊?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小小大惊,紧咬着下唇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的,就在这里!”楼婶比划了下额头。
“唉!你能不能把话讲清楚一点啊!吓死我了!”小小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嘴唇就好。
“他有说要娶你吗?”楼婶担心地问。
小小摇头,“我和他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可能谈婚论嫁的?再说,我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啊!”
“可是,你们都已经……”楼婶急了,看向小小的目光载满了焦虑。
小小原想说,现在先上船后买票的多了去了,何况这么点接触!但一看楼婶的古香古色,便留在了肚里,转而说,“我跟他清清白白的,你别多想了。”
“是你想少了,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楼婶一拍大腿,“哎呀,我刚想起来,他手指上戴着宝玉戒指,应该早已成婚了,他不会想纳你做妾吧?”
又是妾!这个字如同针芒般锋利,直刺小小的心窝!小小抚额哀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何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三妻四妾正常得很,不过做小妾的都是苦命人,受欺负不说,连生死都握在大房手里。”楼婶不放心地敲响了警钟,为了秀才,为了小小,更为了月牙湖的那二十余口。
“何公子?”楼婶倒是神通广大,连人家姓氏都知道。
“是啊,何绅啊!”楼婶说道。
“和珅?”小小“扑哧”笑出声来,怎会有人起这个大贪官的名字?历史上的和珅据说是学富五车的美男子,才学不说,单论外形那金蛇倒是挺配得起的,指不定还真是名连皇帝都眼红三分的贪官呢。
楼婶以为她动了心才笑得这么地心花怒放,不由轻轻扯了把袖子,“别笑了,里边去歇会,这么久了还是一股子的酒气,有客人来了,我去招呼了。”
小小依旧沉浸在自个的臆想中,挥了挥手,转身倒了杯清茶坐在窗前喝了起来。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上门吧?我们这里的鸭蛋可是谷雨县一绝。”楼婶满脸堆笑地迎向一名年轻男子,这位公子一身玄鹅纹样的月牙白缭绫长衫,长得英俊儒雅一表人才,应是多少丈母娘心目中理想的乘龙快婿呵!可惜自己没有女儿啊!而唯一当成女儿的早已有了人选。
“我不买鸭蛋。”男子礼貌地说,视线越过楼婶,落在了窗边的角落里。
楼婶一团迷雾,不买鸭蛋来这里干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了独自喝茶的小小。这下她彻底认命了,桃花开时挡也挡不住啊!
这是她头一回认真地打量小小,印象中的那个面黄肌瘦双眼突起的瘦猴不知何时已经远去,眼前的这名小姑娘如同三月里的迎春花,轻灵灿烂,既能耐得住寒冬,又能点缀着春天。
就在她发愣的当口,男子已走至窗前,在小小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