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昭伯洋洋得意,一人便搞定了这么些狂蜂浪蝶之时,众多求亲人却如同约好了一般,一起等在了冉府门外,要求见冉家二小姐。这日,冉花遥正好在自家花园里,昭伯当下没辙,又急急忙忙地跑去找冉花遥。
“小姐,门口来了好些人,都说是来求亲的,还非要见到小姐您才肯走。这、这可怎么办呀?”
“我手下正忙着,走不开,也没工夫见他们。昭伯,你让他们都散了吧。围在门口,不像话。”
“就是!一点礼数都没有,怎么来求的亲?”昭伯兀自抱怨了几句,又道,“可看那架势,当真是见不到小姐便不走的。还是……去找隔壁家公子帮忙?”
说着,便听见帷帐中“咦”了一声,接着冉花遥便探头出来,一脸好奇地问:“昭伯,你说的隔壁家公子,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小姐住的那家啦。”昭伯如此答,却不知为何笑眯眯的,一脸高兴的模样。
“苏云锦?你与他相熟?”
“名字我倒是不晓得,只是前几天他从门外路过,说就住在隔壁,还问起那些向小姐求亲的人来。我当时只顾得看他模样了,哪听得进他的话,直到他离去我才想起来,小姐住在隔壁家,他也住在隔壁家,那他可不就是与小姐一起住的那位公子么。看我这老头子……幸好他不多时便回来了,我便赶紧拦住了他,向他道了谢。他还道,若有难处,尽管找他便是。真是个好人啊,长得好看,人又懂礼貌,还热心肠!”
冉花遥忍不住笑了笑:“也就只有昭伯你说他热心肠了。他呀……”说到一半,她却不说下去了,重新钻入帷帐后。
昭伯不解,也没有多问,却又听得她从帐内传出声音来,道:“你让他们都进来吧,我想办法说服他们。若说服不了,你再去请他也不迟。”
“可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不妥吧?”
“我都已经住进别人家里了,没有比那更不妥的。昭伯,你尽管叫进来就是。”
昭伯一想,也是。不过,隔壁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哪是外面那些能比的?小姐跟他是登对的,便没什么不妥。想虽这么想着,他也只好听从冉花遥的话将他们领了进来。
众人也没想到,这冉家的小姐居然这般好说话。说是通情达理吧,却也难免让众人以为这姑娘家有些随意了,当下印象就差了去。随后,跟着昭伯穿过花厅顺着石子小道走进花园里,便见花树对面悬着几帐帘幕,分明是暗红色,却又隐约泛出紫光来,印着帘后的窈窕身影。
“小姐,人已经带到了。”
那身影应了一声,便伸手拉开了帘帐往外瞥了一眼,又避回帘后似是在撑着这一帐红。
仅一瞥,众人自然没有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唯独在心里映下了那人的一双眼。那眼不出尘,也不魅惑,却如同施了巫蛊一般,叫人心痒又好奇,什么样的脸上才能嵌进这样的一双眼。
“你们都是来向我求亲的?”
众人还停留在那一瞥上,却听见里面的人已经如是问出来,便零零散散地答是。
“可我已经有了心上人,此生非他不嫁。”
“现在你的心上人,不一定以后也是你的心上人。世事无常,小姐还是不要这么早下决断。非他不嫁的话世间的女子说的多了,最后如愿的却没有几个。”
帘内人笑了笑,清脆悦耳:“公子的话倒是一点也不假。如愿的没有几个,但每个人都想成为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我也不例外。”
“那小姐的意思是……”
“你们这一趟是白来了。”她顿了顿,又道,“据我所知,你们都不是这栖水镇上的人,与我也本无瓜葛。我不知道你们是结伴而来,还是巧合而来,总之,这事成不了,以后也不会与我有瓜葛。诸位还是回去吧。”
“可我们是有心来求亲的。”
“有心?”她似是听见了什么好笑话,忽而又笑起来,“我与你们素未谋面,你们既未见过我美丑,也不识我本性,如何有的心?又有的什么心?向陌生姑娘家求亲,如此轻率,是打算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来证明这非真心的心到底有多么‘有心’?”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那么……便先让我们瞧瞧小姐是美是丑!”说完,一人便疾步上前来,伸欲掀起那暗红色的长帘帐,却在即将要碰到帘帐的一刹那,帐内伸出一截成捆的花枝狠狠地抽到他的手背上,让他不由收了手退了回来。
“这布金贵的很,不是你能碰得的!”
方才众人就见这布颜色特别,此时便真信了这布金贵,以至于那人也没再反驳,有些讪讪。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应对,暗红色的帘帐却慢慢地升起,最后在另一侧完全滑落下去。原来那人从里面将帘帐扯了下来,抱在怀中,众人也此时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美并非惊心动魄。她脸上沾染了不少红紫色的颜料,却依旧可见终究是有几分姿色。在这江南的宅院花园里,白衣红帐,乌发青花,竟也让她平添了几分出尘味道,直叫众人心中暗道:传言不全假。
昭伯见气氛诡异,便开口问:“要不,我去请那位公子过来?”
冉花遥犹豫了片刻,又看看手中的布,摇了摇头:“不必。”
“小姐当真有心上人?”
“有。所以你们还是都请回吧。我今日繁忙,实在没有功夫搭理你们。”说罢,便兀自抱着布顺着走廊进去了。她转身,众人才见,原来她背后的头发上沾满了紫色的花瓣,好像那些花原本就是从她发间开出来的一般。美景如此,她一走,便让众人好似在心里空出了一块,顿生了惋惜。
“诸位,请吧。”见自家小姐将众人晾下独自走了,洋洋得意之情又油然而生,便挑了挑么眉,扯高了嗓音将众人的心思全拉了回来,又送人出了冉府,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晚间回到苏云锦的宅中,崔九自来开门始,便一直给她使眼色,却听冉花遥问出一句:“小九九,你可是长了针眼?待饭后,我帮你用蓑针挑一挑。”
自家公子无所不知,就算当时冉花遥去了北地,他照样能将她找回来,何况今日她回家中只隔了道墙。昭伯还未去禀报冉花遥,便早就有人将人数抱了上来。公子听后虽没有表示,但未必就容许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领了那么多男人进家门,还过了那般久才出来。真是要气死公子了!当然,这也是崔九自己的猜测。于是,他料定苏云锦还在气头上,冉花遥却在这风口浪尖回来,估计准要出点什么事。他好心提醒她,可瞧瞧她说出来的是什么话?!
也罢,随她去。
只是,没想到见了苏云锦,她倒也依旧坦荡,如往日一般凑上去看他作画题诗。在看苏云锦,他也无甚反常情绪,甚至一个字都没提到白日里的事,还扯开了话题邀冉花遥明日去赭芳湖游船。这便让崔九有些不甘心了:那时有人来汇报情况,他不小心插了一句嘴,说“公子再不抓紧可要出大事了”,结果苏云锦无怒无喜,说“你今日话太多,就不要说话了”,以至于到此时他都不敢再开口说一句话。
怎的?大家都当这事没有发生过,就他一个没干系的瞎操着心?
第二日,天气晴好。
出门前路过花园,却见那树桃花全落尽了,花瓣铺在地上,让冉花遥不由望出了神。
苏云锦从后面走来,道:“花有开的时候,便总有落的时候。今年落了,明年还会再开,冉姑娘不必惋惜。还是……冉姑娘喜欢一直开着的花?”
冉花遥摇摇头。
“花若一直开着,恐怕连惋惜它的人都没有了。还是这般的好,待明年花发,你再折一枝给我。”
苏云锦笑笑,便拉着她的手往后门走去。
春日里,潮平岸阔,赭芳湖水碧绿如蓝,冉花遥趴在船头,望下去,依稀能见水面下青青的荷叶才抽了芽,悠悠浮动。苏云锦就懒懒地靠在舱口的软榻上,看她卷了袖子伸出手臂去捞水中的荷叶。
却不想真被她捞到一枝,跑回来倚在苏云锦身边给他看:“荷花尚早,我先采了荷叶送给你。”
苏云锦欣然收下,却突闻崔九惊呼:“竟追到这里来了!好生不要脸!”
冉花遥这才看见,没有跟来的崔九,原来早早来了在船的另一边掌着舵。到底是苏云锦的童子,竟学了他一般无所不能。再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却见昨日的求亲人,今日居然结伴来了赭芳湖畔,真是巧极。
而事实上,与二人同一日来这赭芳湖,当真是巧的。
栖水是江南名镇之首,众人又本是自外地而来,一是为了求亲,二便是为了游玩,这也无可厚非。何况,来赭芳湖,原本也是打算好的,昨日出了冉府,众人说起这事,便相约来此处吟诗作对喝酒助兴,不过恰巧选了今日罢了。
“哎呀!”冉花遥低呼一声,忙撇开了头。
苏云锦却装作什么也未听见,什么也未明了,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事。”冉花遥皱了皱眉,却又突然咬了咬嘴唇,道,“苏云锦,你可否借我一歇?”
“借什么?”
他尚且微微笑着,便叫冉花遥拽了衣襟从榻上拉了起来,回神,她已经狠狠闭了眼凑过头来,贴歪在他的脸上。
崔九见前面没动静,又着起急来,探头探脑地想望过来: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亏他都提醒二人了,却不见有丝毫动静,难不成此番又是他瞎操心了?
偌大的赭芳湖上孤舟俏丽,众人早就已经注意到,方才崔九一呼,众人便又仔细看了过来,正好望见冉花遥看过去,当下便认出她来。但那时分只见她跪坐在船舱口却不见舱中人,正欲过来与她搭话,此时却又见她从舱里拉出个人来,又不知怎的,竟然……竟然就贴上了。
众人立马面面相觑,又忍不住想要望过去看个究竟。
苏云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倒是可爱的紧,关键时分,却又没了胆量,无趣,无趣。
冉花遥也是红彤了脸。
她尚且不知白灵山上的事,但记得之前苏云锦也曾如此对他她,便生了胆量。只一想到此番是自己主动送上去的,这胆量也就缩回去了。尴尬难耐,又谁知亲错了地方,她便只好装死不动。如今苏云锦笑出来,她哪还有面目看他,立马垂了头不说话,也不管对面的人究竟如何看法了。
“冉姑娘好生粗鲁。”
冉花遥忍不住瞥他一眼,正见他的脸颊上绯红一片胭脂,复而低头不语。正要起身逃去船尾寻崔九出气,苏云锦却突然从榻上坐起来,倾过身将她拉进怀里,一口咬上她的下唇。冉花遥嘤咛出声,人却被锁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此番,众人算是都看明白了。
那人便许是她说的心上人,此生非君不嫁的心上人。
众人即便再无心,败在了个尚不见容貌的对手身上,终不见甘心。却在此时分,那人像是猜穿了众人心思一般,竟得了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这笑笑得奸邪,笑得得意,但看在众人眼里,却早就忘了他该是对手,该是嫉妒的对象,只记得,在这江南一隅,公子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