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色朦胧时分崔九候着苏云锦起身,却见平生寺的慧真和尚走进西厢来,手中提着一双白色的绣鞋,那上头绣着的薄红色的花看着甚是眼熟。
崔九对颜慕的印象不好,在他的眼中他就是混迹在平生寺里的一个花和尚。招摇撞骗谈不上,看到冉姑娘那样的漂亮姑娘就老喜欢勾搭,正如此时候所见,他好好的一个和尚提着姑娘家的绣鞋做什么?
于是崔九皱了皱眉头,不打算理睬他,却听得他开口就问:“冉姑娘可在屋中?”
他这般问,崔九对他的意见便愈发的深切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忍着脾气答:“一大早的,人家姑娘还未起身呢。”
颜慕还欲说什么,却看见小童子身后的门突然开了,走出来的公子白衣,身修形美,容貌昳丽,一时间明晃晃地出现在视线里。颜慕看在眼中,心里却说不出的滋味来,然后听得他道:“小九九,冉姑娘起身无?”
崔九还未答话,苏云锦已经转眼望了过来,便也瞥见了站于庭院中间的颜慕,以及他手中透着的白色绣鞋,一下子皱了眉头。
“未见冉姑娘出房门来。”
苏云锦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朝着颜慕那处走去,问他:“慧真师父哪里得来的鞋履?”
他这么问,像是也觉得这鞋子有些眼熟。如此,颜慕心中便一沉,答:“不空色的小和尚今早晨练时在北面的山崖处发现的。”
苏云锦垂下眼帘不说话,颜慕也觉得诡异,正当他以为是自己多疑时却见苏云锦快步走向冉花遥的房间,连站在一旁的崔九也被他的这番举动吓了一跳。他家公子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可曾有过这样慌张急迫的时候。
颜慕回过神来,将绣鞋交给愣站着的崔九,立马抬腿跟上去。等他走到冉花遥的房门口时,苏云锦已经从里面出来,望了他一眼,道:“劳烦慧真师父通知无色大师帮忙帮忙寻找冉姑娘。”
说完他便独自朝着院外走去了。
崔九起先还不以为意,一双眼熟的绣花鞋罢了,哪里想到竟是冉姑娘的鞋履。此时再听得自家公子一本正经的说要寻冉姑娘,他心中便知不好:今日这般早都不曾见冉姑娘出门,那花和尚又说是今早在山崖边发现的鞋子,莫不是冉姑娘昨日夜中便已经出事?!可他与公子就在隔壁,却丝毫没有听到异常的动响。
事实上,苏云锦也觉得怪异。
他与冉花遥明明就只有一墙之隔,昨日就寝时分甚至能听得见她哼小曲的声音,却不曾想到她人昨夜就已经不在房中。辩经会向来多是非,此番也的确是他百密一疏,不该让冉花遥孤身住着。可究竟是谁有这般本事,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偷人。
苏云锦赶到北面山崖的时候,无色已经在场,时候尚早,除了几个小和尚再不见旁人。
无色念了句“阿弥陀佛”,向苏云锦点了点头。
“大师。”苏云锦走上前去,站在山崖边上望下去。清晨恰是风起潮涨时分,拍在崖壁上的浪花有三四丈高。海浪一退一起,露出嶙峋的岩石,望在苏云锦眼中异常的触目惊心。
“平生寺的慧真路过,说那鞋恐怕是冉姑娘的,便提了去找人,锦云公子许是已经见过他了吧。”
苏云锦转过身来,面容无笑无怒亦无哀,点了点头,答:“已经见过,确是冉姑娘的鞋。”
无色低头,同身边的小和尚一道念了句“阿弥陀佛”才道:“公子莫着急,老衲已经派人去寻。”
苏云锦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冉花遥失踪了,没有惊动任何人,江湖中人依旧络绎不绝地住进这东西二厢,却也诧异这不空寺的和尚究竟为何都这般行色匆匆。
崔九寻了一日,回来却不见自家公子的身影,心中也微微一暗:许是还未找着冉姑娘,华管事的人也还没来,可此时又翩翩是公子的紧要关头……
想至这里,崔九心中一惊,拔腿就跑了出去。
苏云锦归来时分已经月上中天,房中无灯火,他便站在庭院中呆了片刻,然后走回房中。还未点灯,却听得隔壁丝毫动静,当下便跃出窗外跳入冉花遥的房中。黑暗中有人似是在寻着什么东西,苏云锦的突然闯入也让他吓了一跳,险险地避过苏云锦的掌风便紧忙逃窜出去。
追了他一段路,那人已经慢下步伐,回头去看来人,苏云锦却已经挡在他前面,下一刻他的脖子也已经握在苏云锦手中。
“说,人在哪里?”
夜色中,那人只看得见眼前人着一身白衣,被月光染上淡淡的蓝色,如同他的声音那般清冷。更可怕的是,跑了这么一段路他已经到了极限,可来人却一丝气息未乱,身形鬼魅,便叫他冷到了刺骨。他甚至确信,他一动那人便能立刻让他魂归西天。
“什、什么人……”
“原本住在那房间里的人。”
“我不……不知道……”
他甚至来不及说话,便觉得脖颈处传来剧痛,进气稀薄。他心下绝望,却不知为何那人又突然松了手,微微往后退去。趁此机会,他一掌拍在来人胸口将他推下悬崖,便急着逃入了夜色里。
苏云锦在掉下悬崖时分也觉得自己甚是荒唐可笑,他堂堂的锦云公子那么不可一世,却竟然会死在这么个无名小卒手中。
他不由苦笑。
他苏云锦何曾有过这般狼狈而自乱阵脚的时候?自己只急着询问冉花遥的下落,竟大意地遭了旁人的暗算,躲过虚发的暗器,却躲不过后面的毒针,引得体内之毒并发。不过此时性命将绝,再想那暗中偷袭之人也无济于事了。
一瞬间,海水汹涌而至,铺天盖地,灌入眼耳口鼻,将他卷进浪潮之中。
苏云锦只觉得身体不住地下沉,疼痛也如同海水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此后便再无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