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在福诚公司吵闹的员工餐厅里,电视正在播着柳海市的本地新闻。
方芳青喝着她的莲子排骨汤,眼睛无神地盯着窗外街上的行人。
电视就在她的身后墙上挂着,声音清晰入耳,干挠人的清静。
不爱看电视,更不喜欢看新闻的芳青每天都会被每天在吃饭时候准时播放的电视新闻强迫灌入耳朵中。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一些奇怪的词挑起了芳青敏感的神经。
“今年夏季的干旱让秋长镇沙河的水位达到五年来的最低位,露出的大片河床暴露在炎炎的夏日中,在一场倾盆大雨来临之前,是不会有人到这个地方来的。。。。。。
但是在7月19日的清晨,我们接到附近村民的反映,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年轻男人,在河边的竹林中搭了个小屋,住下来了,他每天一早就是举着锄头在奋力地在河床挖坑。
正因为此人的怪异举动,引起了村民的无端猜想,于是就传出了沙河有宝藏的谣言。为此几十个村里的壮丁受谣言的引诱,也加入了这个掏掘的行列。演出这么一幕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经过几天的挖掘,坐河床里除了挖出了一些动物的尸骨外,一无所获后,村民才散去了。如今,只有那个来路不明的人,每天还在奋力地挖掘着。
请问我台记者以下的采访实录。”
电视上的镜头一转,从播音员的脸转到了秋长沙河上,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奋力地向地上挥舞着锄头,看他挥舞着锄头的动作,就知道此人是第一次干农活,娇嫩的肌肤已被太阳晒得赤红。
“请问一下,你每天都在这里挖,挖些什么呢?”记者把麦克风凑近了他。
这个男人站了起来,看了看记者,又看了看河床,说:“我在找东西,我小时把它埋在这里了。”
“能告诉我是什么东西吗?”
“我不能,反正是对别人一无所值,对我则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是你小时候的一样信物吗?”
“是的,非常珍贵的一样信物。”
“那你想挖到什么时候,听说你已经挖了四天了!”
“找到我的东西为止,它就埋在这一带,我相信不出两天,我就可以找到它了,我记得当年就是埋在这一带,埋不不深,找到它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请问,你贵姓,在什么地方工作。”
“哦,我姓岳,是天津市人,工作也在天津。”
“那请问你是什么时候到柳海市秋长镇来的?”
“7月9号吧!”
“这么说你这一次是专程从天津专门到这里来挖河床的!”
“是的!”那人说完,又埋头挖了起来。
记者把脸转向镜头说:“听此人的对话,感觉他神志还属于正常的范围。关于他的这些行为,据初步的分析有可能是某种心理疾病所导致。关于他这样挖河场,会不会造成环境的破坏,我们已经请教了环卫局的有关人士,他们认为个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况且这个人挖得不深,挖得一部分就把一部分盖好。是不会造成环境的破坏,他喜欢挖就让他挖好了。”
下一个新闻镜头出现时,芳青才把发酸的头转回来了。
她放下手中的汤勺,愣愣地。
她感觉到有人拿着锤子,在她脑海中一个被岁月岩化了的地方,用力巧妙地一敲,岩片纷纷堕落了。一条细细的小河从破裂处开始流淌,漫过了她脑子里的脉络,渐渐在她的脑海的屏幕中流成了秋长沙河的模样。
又恍她的脑袋被人一推、一晃,露出了一小片碎布,有人扯起这块碎布,向外轻轻地扯开,越扯越长,越扯越扯大块,它们渐渐舒展成一幅画,画里面是流淌的河水,青翠的竹林,一片又一片的青草地。
那是秋长沙河多年前的模样。
最后一样物品的模样在她脑海里由模糊不清到轮廓明朗。
“跳棋,一盘极漂亮的玻璃跳棋。”这像灵光一样划过芳青那混乱的脑海。
“那河床里埋了一副漂亮绝伦的玻璃跳棋!”芳青突然喃喃出口。
时光还在分分秒秒地流逝着,一副似乎无中生有的玻璃跳棋模样在芳青脑海中一秒比一秒清晰。
金属的棋盘,底部是一面圆形的镜子,上面的每一个洞都圆得无可挑剔,似乎还有人说过,这个棋盘是镀金的。六种颜色的玻璃珠,不是如今和过去那种中间有个塑料片的琉璃球。它们整个彩色的,晶莹剔透。金色的像太阳,绿色像猫眼,黄色像蛋黄,紫色的像晚霞,红色的像血,白色的像牛奶。它们都在那结实精致棋盘上闪着幽幽地光。
把它们用手指捏在手中,透过灯光看,每一个里面都像一个纯色的美景世界,有海底世界,有蓝天飞云,也有高山喷火和流水河滩。
如此精致的细节让芳青眩晕。
至于这副跳棋是在哪里,如何来的,如何去的,她茫无头绪,只是感觉到它就躺在河床的地底下。
她甚至分不清楚,这副精美绝伦的跳棋是梦里所见,还是真实的留在尘封记忆中的片段。
当玻璃跳棋勉强离开了她的脑海里,沙河就开始在她的心上流淌了。干草和竹林的味道开始在她鼻间洋溢,她深深一吸,清晰地记起了它们的味道,还有河水与水草混乱的腥味,一些模糊不清的笑声,一些饶有兴趣、留连忘返的心情,都一一随之而来。
我也埋过东西在那地底下!芳青心里呼喊。
她坐在办公室里,抚着手中的笔。突然坐立不安了起来,从来也不是感性的她,突然像个神经质的诗人一样,神经兮兮地。
那个河床像是母亲一样召唤着她,又像鬼神一样地让她神思飘忽。她心里突然隐隐地一疼,像是那河是自己的母亲,自己一直在它的怀里长大,然后离开了多年竟然忘记了她,然后突然醒悟过来,才发现白发苍苍的母亲在呼唤自己回去的心疼。
它在叫我啊!我要去看一看。芳青心里又呼喊着。
她第一百遍问自己:“那个人是谁啊?他在挖什么?是在挖那盘跳棋吗?”问着问着,她开始鼻头发酸,然后她就静静地哭了起来。
哭完之后,才开始为自己莫名其妙来了。
她想起了一个让自己曾经哭了一夜的梦:
她在一个山路上默默地走回家过中秋节,夜渐渐深了,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小米眼前一片漆黑,隐约可见山色和苍穹之间那微妙的区别。
只能摸索着脚下的路,那是一块又一块的圆石头组成的路,不知道前面还要走多久。
终于在远处出现了一处亮光,她拨开黑丛丛的夜色走过去,终于来到了亮光的前面,那是一家人的厨房炉灶里的碳火,正在温着大锅里的食物。
对面的黑色里突然响起一个妇女的声音:“吃的就在锅里,是你奶奶留给你的,你吃完了再走吧!”
她揭开锅,里面是一盘糍粑,有黑有白,冒着热气。
奶奶已经死了,她突然意识到了,所以奶奶吩咐这家人给她做糍粑,好让她在黑长黑长的山路中可以进来吃。
她手中捏着热乎乎的糍粑,泪水一个劲地流了出来。而厨房外,还有好长的一段的山路要走呢!
这是一个让她一直心酸不已的一个梦,想起来就鼻子发酸。她常在想这样的梦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是孤独的,被深爱的人遗弃了的。
是啊,她感觉到有人遗弃了她,只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方芳青决定去秋长的沙河一趟,她要搞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是挖什么,她害怕那个男人挖走了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