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海市数码节的第一天,陈浩和部门秘书小吴穿过体育馆门前的人山人海,困难地挤入了会馆。
他们公司的展位在第一层,算是占用了比较好的位置,旁边就是移动公司的展位。
财大气粗的移动公司动用了众多的美女模特,和全场发出最高分贝的音响,吸引了数码节观众的主要注意力。
柳海市可以归类为数码的产业实在有限,可是展位必须要租用出去才有钱,所以卖衣服和卖家居等等都来参展了。
观众更是五花八门,因为门票买不出去,为了达到人气旺的目的,领导们决定让观众免费入场。这下子收破烂的,无聊的家庭妇女们,看新鲜的老头老大,全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整个数码展馆就变成了一个吵闹的市场。
被移动公司音响震得头疼,又被各色人马吵得胸闷的陈浩把展位扔给一个公司新来的刚毕业学生,他带着小吴到二楼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个清静的地方是挨着落地玻璃的一个小会议室样的地方,里面只有两张椅子,其余全被人般走了。
两张椅子是固定在墙上了,中间没有间隔,两个坐下的人显得亲密,腿挨在一起。
集团的领导还要一个小时才会过来参观展位,穷极无聊的陈浩开始打手机上的游戏。小吴脑袋挨着他看着他打游戏。
一个女人进来里面扫了一眼,目光呆呆地放在这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陈浩蓦然抬头,发现她竟是他每日必然会去找一回的女人方芳青,她看着他,眼晴里是一种孩子无助时的呆涩。
“芳青!”陈浩站了起来。
芳青只是听上司的吩咐来这里看是否能找到椅子,没想到会看陈浩——这个天天死皮赖脸地烦着她的男人。
看到他和这个女人头靠着头亲热地挨在一起,她心里那种赤裸裸的恨意更强烈了。她不明白自己的这种恨意来源何处,所以在今天这种恨意徒然放大时,她就手足无措了。
她没有理会他,转身就走。
“芳青!”陈浩在后面跟了上来,叫她。
她脸色刹时间苍白,她想捂住耳朵,不让这世界有任何的声音进入她的听觉,尤其是这个男人的声音。
她快步地朝前走去,当她用余光扫瞄到陈浩已经赶上了她时,她看见那张脸,突然有一种要狠狠地撕破它,让它流出血来的冲动。
这种可怕的冲动让她心悸,她跑了起来,穿越了吵闹的人群回到公司的展位前。
陈浩停了下来,站在二楼栏杆处看着她。
芳青知道他在看着她,她还预感到他在展位收摊时会来找他,这种预感让她烦躁无比。
看着摆在纸箱上的一把剪刀,她抓起它,毅然地把它放入了自己的手提包里面。
陈浩果然在出口处等她,他穿着黑色的公司制服,笔直高大的身影透着一股温柔的优雅,专注的眼神让他看起来冷酷、理性,从他的身边经过的女人们都会忍不住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会儿。
芳青是唯一一个经过时不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人,陈浩伸手用手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他已经试了一年的时间了,还是没能化解到一点点她眼中的仇恨,可一年又算什么,他是要算上一辈子时间的。
芳青凛列地白了他一眼,他收下这个白眼,温柔而固执地看着她。
“让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甩开他的手,朝前走去。
他冲上去,再次抓住她的胳膊,他很用力,她想甩甩不开。
“你别碰我的手!”她咬牙切齿地说。
“芳青,你让我送你回去!”陈浩用不容争辩的口气说。
芳青看着周围看热闹窃窃私语着的人群,恨的响雷轰地一声在脑海里炸响了。
“你松手!”她轻轻地说。
“我不!”陈浩加大了力度握紧她的胳膊。
芳青静静地把手伸入手提包内,握住那张剪刀,突然握着剪刀迅速而用力地朝他的小腹刺去,又迅速而用力地收回了剪刀。
在最激动最恐惧的时候有最冷静最平稳的动作,这是芳青与生俱来的禀赋。
陈浩吵哑地啊了一声,一手捂住小腹,那只紧握芳青的手也松开了。
血从他的手指缝涌了出来。
“你———!”他惊讶万分地叫了一声芳青,青筋在他额头凸起,脸部的肌肉因为疼痛也因为惊讶而痉挛了起来。
看他额头那两根呈人字形凸起的青筋,芳青右手握着沾着血的剪刀,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人群迅速在旁边围起了一个圈,目瞪口呆地欣赏着,陈浩的同事冲了上来。
有人要送陈浩上医院,有人要把芳青送到公安局去。
剧烈的疼痛让陈浩弯下了腰,“不要送她去公安局,千万不要!”他哆哆嗦嗦地说。
“那拿她怎么办啊?”有人问陈浩。
“把她手上的剪刀扔了,让她回家去。不要骂她,千万不要骂她!”陈浩咬着牙根说。
有人把剪刀从芳青手上拿走了。
泪水刷地冲下了芳青的脸,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那样委屈地哭了起来。
她的心里一个劲地说:看啊,他的脸不再沉稳了,听啊,他说话不再吐字清晰了。那好好的身躯正在流血。
医院里长廊里,陈浩还躺在手术室里包扎伤口。
陈浩的父母和向个同事异口同声地责问了芳青半个小时了,芳青始终蜷缩在椅子上,全身颤抖着,不发一言。
陈浩终于步履蹒跚地从手术室里出来,米色的衫衣是大片大片的血渍,手掌上的污血仍在,看起来十分可恐,疼痛让他每迈一步都十分地费劲,这与他平时步履匆匆的模样反差太大了。
芳青站了起来,看着他,剧烈的心痛和强烈的恨意在她的意识里战争着,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战争,只是陈浩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的景象,让她欣慰地抿了一下嘴角,非常不经意地。
陈浩蓦然间热泪盈眶,他捕捉到她这一丝欣慰了。无论这丝欣慰有多么地不经意,多么地淡,也让他想哭。
“芳青!”他叫她,用一种马上要哭出来的腔调。
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一个秋日里,在城市到处贴着风高物躁、注意火蚀的时候,言水中学围墙外面的文具店着火了。
那是一间开了十几年的店,里面有文具、玩具各种小吃。非常大,是附近学校所有的学生最喜欢的地方。
是言水镇学生们最温馨的回忆场所,就连那些工作了了长时间,到了外地的人也对它念念不忘,回家来时都会抽上空去走上一圈,看新学生在里面嘻嘻哈哈,挑挑捡捡。
店主是是两个慈祥的老人,和一个漂亮的哑巴女儿。他们每天坐在柜台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学生们。
年久失修的房屋,电线短路起火。
整幢房子和屋里所有的美丽的东西都在熊熊大火中燃烧。在黑夜里,格外地壮观,也格外地凄凉。
当救火车迟迟地来到之后,水洒之处,凌晨的微光下,只是一堆堆黑色的废墟。
芳青站在默默无言的围观人群之中,脸色苍白。
站在后面陈浩轻轻地抱住了她,她也回抱他,并失声痛哭起来,她的哭声引来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抽泣声。
陈浩不知道芳青是否知道她抱着的人是自己,但他仍然感觉欣慰,因为那么多冰冷的日日夜夜后,他终于又把她把抱在怀中了。
他无法掌握下一步芳青是否又会恨得咬牙切齿,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能像个机器人一样,用温柔的眼神看她,用温柔的口吻与她言语,用温柔的动作抱她。
他像个傻子一样,眼巴巴地等着她的恨像海水一样退潮,露出了当年他们用爱情铺成的沙滩时,拼命冲上去,用尽全力地在沙滩上写上爱字,虽然恨的潮水马上又要冲上来把这些痕迹都洗得精光,但毕竟有着无数个尝试的机会啊!
他就以这些机会来慰籍自己,来救赎他的爱情,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写下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