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青把冬青草花圈挂在门后,木门的中间有一个钩子,像是专门为这个花圈而生。
她前天晚上梦见了冬青草花圈,其实她不知道这种看起来像是松柏的叶子是不是叫冬青草叶,在梦里出现时,她就是叫它冬青草叶了。
她把手指放在金线球上轻轻地抚摸,这些球跟她昨夜的梦里的球一模一样。
梦里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平安夜对着它许愿,可以愿望实现。
为什么非要是一个外国人的节日里,非要是外国人的节日装饰呢?也许是因为欧美电影的爱情故事更虚幻更理想化,让人更向往一些吧。
只是平安夜还有几十个小时,她甚至还没有发现冬青草叶花圈在放在超市的哪里时,她的愿意就实现了。
陈浩又回来了。
他又装成了一副刚认识她的样子。
那个叫方青的女人在陈浩出国的三年中,肯定发生了一些非同寻常的故事,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上了。事到如今,这样预感才强烈地占据了芳青的心头。
她决定向陈浩摊牌,无论如何也要鼓起勇气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偷窍一个可怜女人爱情下去了,尽管那个女人的可怜只是在她的预感当中而已。
她决定问清楚陈浩,他爱的人到底是她方芳青还是那个方青,还要告诉他,无论他爱的是谁,她方芳青都是一如既往地爱他。
此时,她又有一种非常强烈但又不敢承认的直觉,那就是陈浩爱的人其实是她。
这当然是她最大的企盼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腿上的疤痕,希望他不再找这个借口再次离去。
平安夜,在柳海市那不伦不类的节日气氛中,芳青下班后步行走到格宾酒楼下面,等着陈浩来接她。
天气很冷,能呼出白气。
正在芳青在脑海里尝试着组织向陈浩坦白的言语时。
一个男人从左边一条杂货街中迈着匆匆的步子走了过来,他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像是有人在后面跟踪他一样。
他双手抓住自己的大衣,紧紧地裹着自己。头上戴着一顶深蓝色帽子,帽子非常不自然地套在他脑袋上,明显是一种刻意的伪装。
他像是电影的便衣警察,也像是刚刚杀死了人的职业杀手。
他的谨慎和紧张如箭在弦上,随时都有暴发的可能。
柳海是一个生活悠闲的城市,人们走在路上都是缓慢的从容的,芳青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戏剧化的人。
她就站在灯火通明的酒店大门口的台阶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从黑暗角落里出来的人物。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是她怎么也估计不到的。
那个男人只是用眼睛的余光瞄了酒店大门一眼,眼睛忽尔一转就停在芳青的脸上不动了。
像魔术一样,他脸上的警惕就被完全抹去了。
他的目光定在芳青的脸上,像看见不多年不见的熟人那样,先是迟疑地在脑海中搜索印象,然后确定,然后他走到了芳青前面。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哑着嗓音问。
芳青心里一颤,因为他的声音温柔亲切得让周围的空气也为之一颤了。
但她所能做的只是惊讶地看着他而已,惊讶他的话,更惊讶他的亲切。
见她不能言语,他抬头看了看格宾大酒店的招牌。突然作出一个意会的表情,就是那种恍然醒悟的表情。
芳青心里一跳,他意会了什么?
“你刚从里面出来?”他又问。
芳青摇头,相对于他陌生而荒突的搭话,她更在乎他刚才那个晦涩的意会。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又回到第一问题上。
“等人!”芳青说。
“等谁?”他气冲冲了起来。
“干你什么事?奇怪。”她也气冲冲了起来。这个陌生男人的情绪能那么明显地影响到她,让她生气,但她又难于自控。
“那关谁的事?我不管你,谁管你?”他不知哪上来的一股子痞气。
经他这么一说,芳青终于找回了她该有的情绪。“你是谁?”
但这个男人却笑了起来:“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你神经有毛病吧!”芳青真是气坏了。
“神经有毛病!哈!哈!你干脆说你有病不就行了,何必这么复杂?”他这回不温不火地回敬她。
这到底是谁啊?芳青竟然和他对嘴倒颇有一番风趣。
“那行了,你有病,满足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吧!”她说。
“怎么,还学人家玩失忆症啊?怎么还记得穿衣服出门啊?”
“我没玩什么症,我真是不知道你是谁,不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
“****彬,你可以叫我****。”
“****彬?”
“对,是我!你刚才为什么玩失忆症,一副不认识自家人的样子。怎么,在柳海混得不错?想改名更姓,重新再来了啊?”
芳青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他也笑了。
笑着笑着,这个陌生男人突然收起了笑容,他伸出手拂了拂芳青的头发。
“你的脸尖了好多!”他的温柔就这样突然而至。
她鼻子忍不住一阵发酸,眼眶随之湿润了,是因为这句话本身的力量。
这个男人如此温柔看着的人,是她自己吗?
“你是谁?”她喃喃地问。
“真是患失忆症了?”他再度嘻皮笑脸了起来。
陈浩把车停在台阶下面,摇下车窗来看着他们。
芳青朝他招了招手。
陌生男人扭头看了陈浩一眼,“那家伙是谁?”他凶凶地问。
“他是,是我男朋友!”芳青犹豫地回答,说陈浩是她男朋友,她觉得心虚。
“明白了!刚认识的?男朋友。”他扭过头去再看陈浩,再回头说。
“我得走了!”芳青说,她有些想搞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是陈浩在等着她。
“小心啊!”他说。
芳青迈出去的脚步突然收了回来,她的心冷冷地一颤:“小心什么?”
“小心你自己,小心那些男人,包括除我之外的所有男人,你要懂得保护你自己。”他说,语气诚恳得让人无法相信。
“你太奇怪了!”芳青决心不理会他了,便朝陈浩的车子走去。
“方青!”那个男人叫她。
芳青像触了电般地回过头去,他在叫谁?。
“方青!”他上前一步,站着离她很近,又叫了她一声。
他身上有一种陌生的味道,一种烟味,一种温暖的烟味。
“方青,我只希望你要自爱,不要自暴自弃。无论你过去做了什么,我都是始终如一的。过去这样,现在也这样。我不在乎那些,真的不在乎。”他接着说。
“不在乎什么?”芳青傻傻地问。
他想了一想,说:“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像正常人一样,正常的生活。”
多么奇怪又多么温存体贴的话啊!
芳青迈不动自己的脚步,她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就是想投在他怀里去,尽情地哭上一场。
“他人怎么样?”他指着陈浩问。
她好一会儿才领会到是指陈浩,“挺好的。”她说。
他就突然拉起她的手朝陈浩的车走去。
“小子,不许欺负她,我这几天有事!你帮我照顾她!”他对陈浩嚷嚷完,又对芳青说:“你自己照顾自己,不要任性啊!”
说完他想走。
“你有联系的方式吗?”芳青本想问他的名字,但又怕伤着了他。
他想了想,说:“****的拼音,后面加3277,是我的新浪的邮箱,免费邮箱。我最少两天收一次邮件。记住了吗?”
芳青点头。
他就走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又恢复了刚才那种紧张谨慎的模样,把大衣一裹,匆匆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芳青看着这个陌生男人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