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青走入天悦酒店五楼的另外一个厅时,已是八点钟了。
里面的喜宴刚刚开始,所有的客人都在等待新郎和新娘的出场。
芳青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了,也像其他客人一样等待了起来。大厅的天花板上结满了粉色色的汽球,龙凤台上摆满了玫瑰。
这种装束在柳海这个务实的城市中倒是少有的浪漫装饰,“大喜之日!”芳青心里闪过这四个字时,《婚礼进行曲》就震天动地响了起来,新郎和新娘牵着手在众人祝福的眼神中走了进来。
这种芳青见了无数次、也鄙夷了无数次的庸俗不堪的仪式开始了。
芳青急着把目光放在新娘的脸上,她想知道这个女人和自己到底有多相似。
现实却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新娘根本不是那个叫方青的女人!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女人。
她正浅浅地笑着,光彩夺目,套着白纱手套的手被陈浩紧紧地握着。
芳青幻想过自己见到陈浩的新娘时的一千种感触,但这种感触却太太地出乎了她的意料,超越了她的想象范围,违背了她意念中的所有逻辑。
她万万没有想到,见到新娘时,这种感觉会像有人拿着一把尖刀从她的心脏重重地划了过去。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觉强烈的震惊,血喷涌而出,掩盖了她的视线。
愤怒和悲伤让她忽地站了起来,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浑身难于自控地颤抖着,两只黑眼睛像鬼魂一样死死地盯住了新郎倌陈浩。
陈浩和他的新娘从中间的红地毯中缓缓地走向了那个铸着金龙和金凤,摆着巨大蛋糕,站着一脸笑意的司仪的那个宣布新人结合的地方。
没有看方芳青一眼。
不仅仅是震惊,新娘的光环也刺伤了芳青的心。
要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无论是多么庸俗、多么普通的婚礼,也会是每个女人心底最热烈的企盼啊!
看啊,那个女人,笑得多么光彩夺目,吉祥的光芒就这样罩在她的身上,如被神护一样。
无论如何,这一刻的美丽是不容置疑的。
这种感触又是完全出乎芳青的预料。
那个方青怎么办?她又怎么办?芳青本以为这一刻就算不属于她,也肯定会属于那个与她相貌相似的女人。
这种幸福这种光环,如何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摘取了去?
这个男人,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芳青痛心疾首地喃喃自语:“这最美丽的,人生最美丽的,他给了别人了!”甜丝丝的血在心底里向上涌,一行泪水在她的脸上惨然而落。
泪光中,模糊了的仍是喜庆的场面。
芳青跑了出去,沿着陈浩刚才牵着新娘走进来的地方,在部分宾客惊诧的目光中匆匆地逃离了。
她出了电梯,朝着天悦酒店门前的人行道走了好远,才感觉到这个世界如此空空如也。
她以前所相信的这个男人属于她的预感,还有她挑战那个方青的地位的决心,以及她那以为沉闷人生就此开始有了幸福爱情的自信,全在今天被打了个粉碎。
而在芳青走在大街上痛苦迷茫的同时,婚宴上新郎倌陈浩脑海里正地重复地播放一个片段:她苍白着脸,哆嗦着嘴唇,眼睛像审判官一样尖锐地盯着他。
他不敢回头看一眼,手只是在刹那间变得冰冷不已。在他脑海的屏幕中,他看见了一朵白色的玫瑰突然败落,白瓣惨白地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上,只是因为他的手中拉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于是陈浩突然一声苦笑,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做完决定后,他看旁边的新娘,想象她在结婚后马上就接到丈夫要离婚的消息会是如何一副表情。
那有什么关系呢?他心里说。他的脑海依然是那个女人那张惨白像白玫瑰的脸,这张脸上的凄凉像剑一样插入他的心脏,占据了所有的感觉。
他管不了新娘了,他没有背叛她,因为她也许根本不应该站在这个位置上。
“祝贺陈先生和易小姐百年好合,早得贵子。”主持把切蛋糕的刀递给了陈浩,口甜舌滑地祝贺着。
陈浩接过刀,脸上一片茫然。
他拿着刀,一刀切在写着“祝贺新禧”的大蛋糕上,一个鲜红的草莓立刻被分成了两半。
照相机和录像机对着新郎的动作不停地闪烁着,记录着这个人生最光彩的动作。来宾们鼓起掌和欢呼了起来,祝贺又一对新人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对于陈浩而言,这干脆利落的一刀,则是意示着:他将狠下心肠,和这一切喜庆一切两断。
深夜,芳青蜷缩在床上,陷在无尽的绝望和冰冷当中。
此时敲门声响起来了,来人不按门铃,只是暴躁地敲起了门。
是谁?芳青问:“谁?”
“我!”来人只说了一个字,说得自信非凡,百分之百地确定外面的人一定认识自己。
芳青心里一惊,这就是他第一次来找她时的场景啊!那永远让她心折的一刻,为何又在这种错误的时间里重演呢?
门开了,芳青看着门外面那个穿着新郎装,胸前还佩带着新郎胸花,一身酒气,赤红着脸的陈浩,傻了。
“芳青!”这个男人叫她的名字,他把脑袋靠在墙壁上,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凭空蒸发一样。
突然间,他又笑了。他嘴角一扬,看似不怀好意其实是无奈地笑了。
“芳青,我爱你!明天我就说要跟她离婚,我要娶你。”他说,严肃地。
惊喜和恐惧像两股烟在芳青的心里袅袅地升起,谁也不让谁。
这个男人突然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爱你,你听见了吗?”
芳青半天才讷讷地缓慢一字字地说:“你这是何必呢?”
“老天爷在玩弄我,你知道吗?在结婚前有那么多天,我一直认为,抵制对你的诱惑,一心和易茹结婚是对的。偏偏就在结婚的这一天,就在喜酒的现场。我看见了你的脸,又看看身边的新娘,突然打了寒颤,我突然感觉到是易茹偷了你的幸福。那些喜气本来是应该洋溢你的脸上的,芳青!天知道,我长什么邪了。可是只能这么做,也只想这么做了。芳青,我一想起你,这里就疼得呼吸不了。”泪光出现在这个男人的眼眶里,他抓过芳青的手,把那只苍白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就是这里,好疼,每一次呼吸它都在发出剧痛。”
“他爱我!他爱的是我!”芳青的心在不顾一切地欢呼。
她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欣喜在疯狂地代替了一切,她的脑海里除了陈浩的话,什么也容不下了。
“我要是早些时间发现这一切,该有多好啊!为什么偏在凑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啊,为什么啊?”陈浩喃喃地说。
然后他伸手把芳青抱入怀中,轻轻吻着她的额头,突然间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疯狂地吮吸了起来。
世界于是被情人之间的热吻远远地抛弃了。
“你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办完事情后立刻来找你。你等我!”离去之前,陈浩拉着芳青的手说,芳青点头。他突然之间又冲动难止地抱着了她,在她耳边动情地说:“我不能没有你!只要你就够了。”
拥抱了许久,陈浩放开了芳青,转身离去之间又留下了一句非常俗气地话:“你保重身体啊,好好休息,一定啊。”
芳青笑了,朝他挥了挥手。
他走了之后,一个冷冷的念头才出现在芳青的意识里。
他今天要不顾一切来爱的人,到底是她还是那个方青啊?
但她又狠心地想:我爱他啊,爱得如此凄苦不堪了,就让我不择手段一次吧,她回来时再还给他吧,让我也拥有他一次吧。
她又做下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