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中午时分,太阳已经渐渐开始展露他炽烈的一面。行走着的人们,即使两手空空也已经感觉到脊背上的汗意,更不要说那些肩挑手提或者推着车的人了。
这是官道旁的一间茶铺,在这里抬眼望去,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高大的城墙。这茶馆的位置极好,赶了长路要进城的,见到城墙在望,多会选择在此喝口茶解解腿脚的疲乏。而那些即将离城要踏上漫漫长路的,也会在此喝口茶,消消离愁再给自己鼓鼓劲。尤其在这个烈日当头的时分。
八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喝足了茶的人们,有的趴在桌上打着瞌睡,有的则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篇。
突然,一个十七八岁身着长衫的男子走进了茶铺,掏出一叠分成八撂的纸张,往每张桌子上放了一叠。虽然,他便走到茶铺中间,开始喊起话来。
“父老乡亲们,你们知道吗?晋国的军队又败了!是的,又败了!他们又败退了二百里,加上之前的三百里,我们无敌的晋国军队居然已经败退了五百里。他们输给了有虞国的军队。有虞国是谁?我们的手下败将,而且是足足有两百多年都没能胜过我们的手下败将!这一次,他们主动挑衅我晋国,然后把我们打得一败涂地,还推进了五百里。你们说,现在我们晋国的军队有什么用?这样的军队连****都不如!”
这年轻人的讲演十分激昂,一下子让茶铺里昏昏欲睡的人们兴奋了起来。而过往的路人听到这讲演,也纷纷凑了进来,不一会儿,这人身边便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一百余人。
“父老乡亲们,你们知不知道是谁在养着这些****一样的军队?没错,就是我们,就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缴的官饷,纳的皇粮养了谁?这****一样的军队!你们大家满意吗?这是不是还不如把粮食给家里的狗吃?!”
他说到这里,人群轰然叫好,这年轻人更加兴奋了。
“我们晋国有多久没有吃过败仗了?两百多年了,这两百多年来,换了十一个皇帝,没有一人吃败仗。我们晋国以前有没有让别国的军队攻入国境五百里?从来没有,晋国四千年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一个皇帝让我们晋国人像今天这样感到屈辱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当今的皇上是最差的。我们缴的官饷,纳的皇粮养了一个最差的皇帝!”
四周的人更加多了,又是一片叫好声。年轻人又拿出一撂纸分发给众人,随后又继续他的讲演。
“大家好好看看,看我们缴的官饷,纳的皇粮还养了些什么人。长启县知府吴志刚,贪污银币七万八千枚。全国最穷的县啊,他搜刮的这些钱都足够一万个人吃一年了。还有,龙东县知府来节的儿子来成当街纵马狂奔,将挑夫梅星撞死,梅星的老婆讨骂了他一句,竟然被他毒打,还对旁边想要劝架的人叫嚣:“我爸是来节!”···大家看看我们都养了些什么样的官员!这样的晋国,怎么可能会有希望?!”
围观的人群也激动起来,其中数人更是大声地咒骂起朝廷和贪官来。
这时,两个身材粗壮的青年男子粗暴地挤进了人丛,引起一阵混乱。这两人面色铁青,挤到中间之后,上前抓住了那讲演的年轻人。随后不由分说就扭着那青年走了。
见那二人悍勇,围观诸人鸦雀无声。见三人走远,人群里才炸开了锅。
“刚才那两个恶汉是谁?为什么二话不说就把人抓走了?”
“还不是朝廷的狗腿子,这帮昏庸的家伙,把国家弄得越来越弱,还听不得人家说两句。这些人,现在除了抓人还会做什么?”
“就是啊,居然连有虞都打输了。跟外面的敌人打不赢,只会在窝里对老百姓耍横,真是丢人啊,把咱们晋国的威风丢尽了,也把老祖宗的面子丢尽了!”
“就是啊,我们缴官饷纳皇粮,就养了这么些废物,真的还不如把这些钱粮扔到水里呢。妈的,老子以后再不哪官饷了。”
“就是,以后再不纳皇粮了。你看看这些纸上写的,这些贪官污吏,纳了皇粮都是被他们贪去挥霍掉了。还有,衙门里都是这些人的亲戚朋友,任人唯亲,官官相护。这根本就是抢劫和掠夺,更是对民心民意的强奸和践踏。有这些官员在,那些有能力的人又哪里有机会为国效力?!晋国又哪里有什么前途!依我看啊,这些蛀虫才是战场失败的根源。”
“对啊。现在各地都发生了冲击衙门的情况,看来全国各地都是民怨沸腾了。真是希望他们的行动,能让朝廷清醒过来,励精图治,那么这个国家还有希望。”
“这有个屁用,说一千道一万,这些还不是因为姬洪宙没用,是个彻底的昏君吗?!这病根子不除,杀几个贪官给老百姓看看,暂时平息了民怨,过后还不是一样。”
“就是啊,说到底,这些问题的根子还是在姬洪宙身上。如果让和亲王当政,只怕就会好上很多。你看和亲王这些年,为老百姓做了多少事。别的不说,你看他那和亲孤儿院为晋国培养了多少人才!周无畏、厉永胜不说,就是那里出来的朝廷官员,个个都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啊!”说话的是个极年轻的书生。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气氛极其热烈。这茶馆中的热度远远超过了外头的烈日。
人丛中挤出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劲装,要别长剑,十八九岁年纪,脸很干净很漂亮,只是额头上却长着三粒碍眼的大黑痣。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物事,像是一把很大很长尺子插在了一个大葫芦里。正是刘行。
另一个年轻人穿着深灰色劲装,二十五六岁年纪,清俊的脸上长着一双柳叶眉和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正是柳郃,他的背上则背着一把狭长的弯刀。
“这场战争真的是你们挑起的吗?”刘行问道。
“不是,这战事的开端是有一小股晋国骑兵突入有虞境内三百里,一连屠戮了十余个部落。手段极其残忍血腥,妇女、老人、儿童甚至连牲口都没放过。现场我都去查看过,我确信是周无畏动的手。”
“果然。”
“其实有虞绝对不会主动挑起战争。因为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他们都比晋国稍逊一筹。以前我是这么听说,心里还有点不服气,但从我最近的观察来看,确实如此。如果不是晋国内部有问题,有虞是不可能获胜的。”
“现在他们这样弄,就是要煽动百姓不纳皇粮,这等于是断朝廷的财路。”
两人边说边聊,逐渐走到了城墙前。这城墙从远处看,两人只是觉得它很高大,但当他们真正站到它跟前的时候,都被彻底地震撼住了。
这城墙的正中,是一座宏大的城楼。有三十余丈高,相当于刘行前世那些近四十层高的楼房。这城门并不仅仅会是高,其宽度也达到了近四十丈。
当你站在这城门正中的时候,这四十丈的宽度,会让你有种看不到边的感觉。而仰起头,只能看到那巨大的屋檐像是要遮蔽住整个天空!这屋檐的之上,则是一路斜插向上的屋顶。从这下面,看不到屋顶,便会有种错觉,似乎这屋顶,一直延伸到了天上!而这屋顶,也成为了天的一部分。
刘行觉得有种巨大的压迫感,似乎被这巨大的城门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城门很宽,足足可以同时通行十余量马车,但与这宏大的城楼相比,只觉得小得可怜。
在看向两边的城墙,不知有多宽,反正就是向着两边绵延开去,完全看不到尽头。城墙足足有八丈高,人站在它的下面,只觉得这就是一道天堑,会让你彻底丧失跨越的冲动和想法。
无论城墙、城楼还是城门,虽然都完好无缺,但却显得极其陈旧。刘行有种错觉,似乎自远古开始,它们便一直伫立在这里了。
“真******雄伟!”柳郃摸摸下巴,感叹道:“早就听说离水是天下第一雄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进得城门,两人更是被这城市的繁华惊呆了。除了没有那些现代的电器和汽车之外,这城市的繁华丝毫不下于刘行曾去过也惊叹过的上海。刘行都是如此,更不要提那常年生活在草原荒漠之国的柳郃了。
两人游逛了半日之后,找了一间干净的‘通安客栈’住了下来。这客栈位于城东的东临巷,是一个相对偏僻而安静的所在。
从第二日开始,两人便开始前往城中各处搜寻童小依的踪迹。但在这常住人口达到几百万的都城中,要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为童小依次来的目的就是帮助姬洪域闹事,因此他们把寻找的重点集中在了人多的闹事,尤其是讲演集中的地方。但五日下来,一无所获。刘行携带了多张童小依的画像,很多次,他都向那些讲演的年轻人展开小依的画像,但得到的,无一例外是警惕的目光和拨浪鼓一样的摇头。
不甘心的刘行,随后开始悄悄跟踪这些年轻人,发现他们主要聚集在城中的八家孤儿院和几处便宜的客栈。刘行在这些地方蹲点了六日,还是没有发现童小依的身影。
那个有着红扑扑的脸蛋,活力无限的美丽女孩,似乎完全消失了一样。
(北京的城墙和城楼都极震撼。不亲身到那里,都没法感觉到。四边第一次站在午门广场处,只决定口干舌燥,全身发麻,那一刻,深深明白了为什么人都想当皇帝。四边还极爱北京的鼓楼和天安门两侧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