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纳兰希然见过别寒之后,身体也渐渐好转起来。
原本因为根本不愿吃药,倔强的滴水不沾的苍白面容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只是自从那日见过别寒之后,纳兰希然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每日伊先来问诊时纳兰希然都带着些微期盼询问别寒的踪影,伊先却总是潦草敷衍,或逗弄肩头的雪貂不理她。
每次皇甫绪来看望自己时,自己小心提及,却总是能看出他的脸色陡然转寒,本就因为自己以命要挟皇甫绪交出别寒的行为而深感不安的纳兰希然,怎么也不敢再询问。
人都知道要捡着软柿子捏,很明显的,和皇甫绪一比,傲然的伊先是最好的纠缠对象。
这日,伊先按着平常的时辰来问诊,精神明显好转的纳兰希然也按着平常的毅力来询问他别寒的下落。
纳兰希然靠在床头,声音微弱:“伊太医,沐哥哥为什么不愿来见我?”
声音泫然欲泣,模样楚楚可怜,恐怕任何男人都会心动三分,即使不心动,心头也会泛起一丝怜悯之意。
可伊先却收拾着药箱,转身欲走。
情急之下,纳兰希然起身拽住伊先的后摆:“伊太医!”
伊先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角,嘴角上扬:“皇后娘娘,你现在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何必故作虚弱?”
纳兰希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伊先该是最清楚的,心下暗道失策。
见她沉默不语,伊先笑道:“你知道怎么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去问皇上直接些。”
“你也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的。”纳兰希然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那恕在下无可奉告。”
见伊先抬起药箱又准备走,纳兰希然急迫的声音中透着恳求:“让我见他一面!不然我会以为那天见到的只是幻影,真的就一面!算我求你…”
伊先嘴角噙着一丝嘲讽:“你见到他是高兴了,他见到你可未必高兴。况且皇上见到他也未必高兴,皇后娘娘你是聪明人,怎么会做这种糊涂事?”
纳兰希然只当他又是在敷衍自己,一时气闷就脱口而出:“你根本就不会挂念别人!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
沉默了片刻,房间安静的如同从未发生过争执,纳兰希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语。
“对,我是根本从未挂念过别人,怎么可能理解娘娘你的情深意重呢?”伊先嘴角仍带着笑,却有些不自然。
“伊太医,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还未说完伊先已经快步离开,纳兰希然知道自己想再见南宫沐一面的希望不大了,自己生生把伊先这条路断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纳兰希然未见伊先前来,却见贴身侍婢倩儿匆匆送来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隽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寄梅苑。
问倩儿是何人所送,倩儿却说是一个小太监送过来的,不知道是谁所托。
纳兰希然看这字迹眼熟,仔细回想,忙叫倩儿寻得伊先前几日亲笔开的药单送来。
一对字迹果然一模一样,纳兰希然心下了然,这是伊先送过来的。
搞清楚了是谁送的,纳兰希然不禁有些激动,这难道就是南宫沐现在的住所?
也对,以前沐哥哥就住在那里过,现在住在那里应该也算方便。
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伊先突然回心转意告诉自己南宫沐的住所,昨日明明自己才惹得他甩手离去,今日怎么就遂了自己的心愿?
想到昨日伊先的表情,蓦地心头一重,自己昨日的话恐怕是伤到他了。
纳兰希然虽然贵为一国之母,却也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家世显赫,从小足不出户,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从小的玩伴也只有与纳兰家为世交的南宫家的幼子南宫沐,所以对南宫沐的感情像对待兄长一般,甚至比兄长还依赖几分。
昨日因为想见南宫沐而口不择言的伤害到了伊先,纳兰希然内心很愧疚,今日他又不计前嫌告诉自己南宫沐所在,心下更是不安。
有机会一定要当面道谢。
念及此,纳兰希然吩咐倩儿准备衣物,自己要动身寄梅苑。
寄梅苑里。
别寒正在和刚进宫的小钗闲聊,虽然自己也未必比小钗早进宫几日,但也算对宫里有些了解了。
自从小钗进宫后,别寒心情开朗了很多,仿佛也不用在南宫沐的阴影下生活了,小钗是和南宫沐没有关系的人,不会把自己看做南宫沐。
而且自从那次见过纳兰希然之后,别寒就不曾再见她,皇甫绪也没吩咐自己一定要见她,这倒是让别寒松了一口气。
其实,那次见过她之后,第二天别寒还在为难自己要不要再去,去的时候穿什么衣服,也不知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去,毕竟皇甫绪说过自己没有资格穿南宫沐的衣服。可是如果不穿那件衣服,自己也不能保证像不像南宫沐。
伊先看别寒还在纠结这些问题,悠闲的倚在木椅上,语气随意:“你以后就别跟着我去仪鸾殿了,又帮不上什么忙又碍事,还是留下来研习医术吧,认得几味药草了?我要考考你…”
别寒就这样不再去见纳兰希然了,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每次被当做另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隐约觉得伊先是个细心且会顾虑别人感受的人,别寒心头一丝感动。
小钗见别寒呆呆的傻笑,紧张的问:“寒哥哥?你怎么了?!”
别寒回过神来,含笑问道:“小钗,你觉得伊太医人怎么样啊?”
小钗惊讶:“他?”
“语言刻薄,态度高傲,行为幼稚,自视甚高,还有,最重要的!玩物丧志!”小钗一口气报出许多。
别寒苦笑:“其实伊太医人很不错的,而且他哪里玩物丧志了?”
小钗心有余悸道:“他身上那只白老鼠,诡异死人了。”
那日小钗刚进宫,碰到去帮皇后看病的伊先,看到脚边窜过一只白色的身影,以为是老鼠,准备一脚踩死,
却发现它动作极快的窜回伊先的肩头,对自己龇牙咧嘴的示威。
伊先见自己的挚友差点被一个丫头一脚踩死,心里不痛快,立刻就讽刺了小钗几句,从此梁子就算结上了。
别寒终于知道,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的意思了。伊先那日的那几句讽刺之言,恐怕要被小钗记一辈子。
虽然知道小钗可能不会对伊先改观,别寒还是试图说些伊先的好话。
正在二人争辩之时,纳兰希然来了。
身着一袭淡金镶花曳地长裙的纳兰希然虽仍能看出眉目间的憔悴,精神却已经好了许多。
被数十位宫婢簇拥着从远处款款走来,见到别寒时的神情甚是欣喜。
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纳兰希然来到别寒面前。
别寒已经顾不上一旁推搡自己的小钗的疑问,只是静静的等着纳兰希然说明来意。
“沐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纳兰希然语气欢欣,眼睛盯着别寒。
别寒想回应,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为她找的并不是自己。
想了想,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扯起嘴角。
纳兰希然欢喜的拉着别寒的手坐下:“沐哥哥,我当真以为你死了,幸好现在还能和你面对面坐着说话。”
别寒笑得牵强:“是啊。”
“沐哥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现在还在云里雾里的。”
别寒愣住,自己怎么可能知道那时的事?
细细打量纳兰希然的脸色,明显已经好了许多,前几日伊先也告诉自己她并无大碍了。那现在,和她说明真相也没关系吧?看皇甫绪的意思也不愿看自己再扮南宫沐了。
顿了顿,别寒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娘娘,其实…”
纳兰希然打断,语气中透着责怪:“沐哥哥,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就喊我娘娘了?”
别寒有些不忍:“娘娘,我们之前从未见过…”
“不要说了!沐哥哥,我有些累,想回去休息,过几日再来找你。”纳兰希然脸上挂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惊慌。
纳兰希然已无初到时的欣喜,转身时明显有些匆忙的意思。
别寒看着不忍,却明白现在不告诉她真相,以后她还是只会逃避。
便提高音量道:“皇后娘娘,在下不是南宫大人…”
却看见那一瞬间,纳兰希然昏倒在地,周围的侍婢登时乱作一团。
仪鸾殿里,伊先正在帮昏迷不醒的纳兰希然把脉。
边上的别寒一脸懊悔之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残忍,纳兰希然才痊愈不久,自己就要把这么残忍的消息告诉她。
皇甫绪匆匆赶到仪鸾殿时,看到别寒一脸懊悔,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走到别寒面前,皇甫绪捏起别寒的下颌:“你这么快就不愿意当南宫沐了?”
别寒一阵吃痛,他捏自己的力气几乎是要捏断自己的下巴。
见别寒不语,皇甫绪不怒反笑:“你不是该说扮演南宫大人是你的荣幸吗?”
别寒心里一阵刺痛,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已是如此不堪,心里自嘲,面上却已收起了刚才的懊悔。
“小人能扮演南宫大人,是小人的荣幸。”
皇甫绪脸上那仅存的玩味也消失了,表情越发的恶劣,放下捏住别寒下颌的手,对外面吩咐:“来人,把他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伊先放下纳兰希然的手,拦在别寒面前:“皇上,当日我可是答应了皇甫渊要照顾好他的。你这样,皇后娘娘的病我可没法儿治了。”
皇甫绪面色不善,却已挥手让侍卫下去了。
伊先看着皇甫绪,语气中带着一丝疑问:“皇上,我怎么气你,你都一向是面不改色。怎么别寒顺着你的意思说了,你反而要抓了他?”
皇甫绪的身子微微一僵,扫了一眼仍处于恐慌中的别寒,走了。
伊先拍拍呆住的别寒,轻声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皇后没事。”
待别寒走后,伊先看着床上昏迷的纳兰希然,淡淡道:“起来吧。”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仿佛知道早就会被识破般开口:“你是何时知道我是假装的?”
“手一搭你的脉就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没意思。”
纳兰希然还在琢磨他话中的意思,伊先又开口:“你怕他告诉你他不是南宫沐,可是就算你再昏一百次,他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