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伙什看我一眼,欲言又止。迟疑好一会,才说:“天一亮,先逼他们要耶川。实在推脱,咱们再想法回禀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尤其田副军你,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又商讨一阵具体方案,吴伙什道:“田副军,你且安心睡觉,我们弟兄轮班守夜,明日见机行事就成。”
他把我瞌睡全吓跑了,哪还能睡得着,把离子梭放在月光下的窗台,唯一希望的,是能将能量赶快充满。
天快亮时,迷迷糊糊打起盹,汤成玉派人来叫我,才猛然惊醒。爬起来将离子梭掖在腰带上,推门想嗔怪吴伙什怎么不一如往常唤我起床,却寻不见他人影。睡眠不足,头昏得厉害,那叫我的汤兵端一大盘子糕点,稀饭,放到我面前桌上,笑嘻嘻道:“田大人,请先用早点,我家主公在议事厅恭候。”
我有些局促,怕他笑我日上三竿了还关在屋里睡,坐下边吃边找话问:“小哥,我那些手下上哪去了你知道吗?”
小兵眨眨眼睛:“不知道啊,可能也被招待去吃早点了吧?”
我心头纳闷,喝了几口粥,啃了半边馒头,没啥食欲,放下筷子道:“你带我去见你家主公。”
一路上,俱见全副武装的汤兵,对我虎视眈眈。直到汤成玉跟前,也没找着个自己人。汤成玉皮笑肉不笑,请我坐下后,说:“田副军,辛苦了,昨夜睡得可好?”
我隐约感觉他态度有些怪,想起吴伙什警告,不安地瞄瞄四周,汤家一干武将皆在,按剑冷对。讪讪答:“太累了,不小心睡过头,汤大人见笑!”
汤成玉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声:“田副军倒是高枕无忧,可本官,昨夜却一个通宵没得沾床呢!”
“汤大人还担心刘云坤卷土重来?”
“周谨大军半日即到,我怕他何来?!”汤成玉不以为然挑眉:“本官烦恼的是,竟然有人假借同盟名义,趁夜混入军仓重地,意图不轨。险在守军及时发现制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呆得一呆:“不——不会吧——”
怎么心头那种不详预感越来越浓?!
汤成玉笑得依旧温和:“田副军想见见这胆大包天的贼人吗?”
我尚未反应,他拍了拍手,两名军士,拖着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从外面进来,扑登一声,掼在地下。我定睛一看,惊得直跳起来:“吴——吴伙什?!”呛呛呛呛,几十把刀剑出鞘,寒涔涔逼在我身周。
汤成玉仍在笑,不过脸色已转为冷狞:“田副军!咱们两家约定割让耶川,你们竟然背信弃义,妄图趁火打劫谋我南商!昨夜不是发现及时,差点被你们烧毁整座军仓,事实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大声道:“不可能!我们绝不会干这种事!吴伙什,这一定是误会对不对?”
我不顾一切推开军士,拉起吴伙什,想从他口中得到证实,却见吴伙什双目睁得滚圆瞪我,喉头咕噜噜一阵响,猛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头一歪,倒在我臂弯里!两只眼睛,犹未闭上,探他鼻息,已是没气了——一时间,惊疑,愤怒,悲伤,席卷我全身!
一直仗着离子梭,为所欲为,也因从不杀人而自以为可以将血腥的战争掩盖为祥和,现在才发现,死神的羽翼,从未离开过头顶!
一千兵没了,不认识,也不在意,自己本就是一缕幽魂,把他们当作历史。而吴伙什,不久前,还在跟我谈笑风生,还在体贴入微侍奉我啊!他们生死存亡的关头,我竟只顾睡大觉,就算吴伙什奉有宋维密令,瞒我别有异图,他也罪不该死啊!!
颤抖的手抚上吴伙什眼,合下他眼皮。周围静得出奇,抬起头,却啥都看不清,只觉脸颊热辣辣的,目中不停有滚烫的液体溢出。
“田副军——”汤成玉干咳一声:“这件事,或许你不知情,但事关两家盟约,希望你还是有所交代。”
我努力克制自己情绪,沙哑着喉咙:“除了吴伙什,我其他手下呢?”
汤成玉顿了顿:“昨夜,他们反抗拘捕,当场被我的禁卫格杀了。”
我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始笑。体内那股仇恨越是强,面上就越是奇异的笑得婉转:“汤成玉,你不觉得,掩耳盗铃,太愚蠢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