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圆圆说,“其实那会儿村里人发烧、神智不清,我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本来等着要入轮回,却始终也不见阴司鬼差来。总之我六神无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山林里游荡。偏偏那个道士心狠手辣,用一道驱魔令打得我魂飞魄散,唯独一点命魂还算有残存意识,只晓得自己完了,从此完了。突然之间,一道金光闪过,我的三魂七魄好像又重新聚拢,我重新变回一个完整的鬼魂,能看能听能说。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树海。”
如果你还记得,我前文说过,这时候已经进入九十年代,大伯三十多岁。
圆圆继续说,“树海告诉我,他是一个生死门的守门人。天生犯亲人,必须远离所有亲人才能够保得大家平安。他还告诉我我一生功过参半,关于我下阴司该去哪里,阴司鬼差一直有不同意见,这才耽误了入轮回的时间。偏巧在这个当口,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道士出现了,这才有了下文。”
陈磊心念一动,好奇的问道,“那大伯又是怎么把你的魂魄重新聚起来的呢?”
至于陈磊为什么有此一问,你看下去就了解了。
圆圆回答,“听他说,魂魄散时,是魄先散,而后魂离。我那时唯独命魂尚在,他借来一具刚死的女体,把我的命魂种了进去,然后逐渐收回我的天魂地魂和七魄,一样一样种在女尸身上。至于到底怎么做的,我不知道。”
陈磊哦一声,有些失望。
圆圆见陈磊脸色黯淡,大概以为陈磊生气了,忙不迭的指一指老屋,“总之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躺在你们的东偏房。中间很多细节,我当真不知道,但你可以在房子里找找线索。”
陈磊打了一个寒战。
尼玛。陈磊还要住呢?还是不住呢?
突然陈磊又想到一件事情,“说起来,你借尸还魂后,不就应该活过来了吗?”
圆圆摇头道,“不。树海说,我虽不至于作恶多端到死后被人挫骨扬灰,但终究还是当死之人,所以我魂魄聚拢后,他把我的魂魄再次完整的抽了出来,把那女尸还了回去……”
这当口陈磊又打了好多寒战。
“……树海说,他虽然有办法重新聚拢我的魂魄,却没办法重新把我送进阴司大门。我说,我也不求入轮回,只要能够守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里,声泪俱下。又来了。
陈磊半是不敢、半是不忍地再次别转头去,问,“我大伯——我大伯——”
那个一辈子孤独、被人误解却只字不提的男人。
他的快乐,都藏在别人根本不能够了解的地方吧。
“我大伯——”陈磊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圆圆渐渐止住啼哭,幽幽然道,“他呀,对我来说,是一个天神一样的人。”
“大伯!大伯!你听到了没有,在我心中,你也是天神一样的人”陈磊心中一阵苦涩,暗道
“……他还说,不用守着他,如果要报答,就守着他的侄子吧。”
“他的侄子……他的侄子……”陈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难道?!你是说,我吗?!”
“对,”圆圆笑一笑,比哭更凄惨的笑容,“那你不了解,昨天你一来,我才发现,你就是那个闪着金光的人。”
陈磊愕然。谁?谁说过类似的话?
……陈磊略施小计,盖住了她的光芒。你要记得,在守门人眼里,她是像太阳一般耀眼的人物。……
陈婆。
可是……
陈磊继续问,“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守护我?你在守护我什么?又为什么我来了,你们缘分就尽了?”
陈磊都没好意思问“为什么从前不闪光现在开始闪金光了”这种蠢问题。因为陈磊终于想明白了一点,当时陈磊问陈婆“是不是开了陈磊的天眼”,她回答“算是吧”的意思:想来陈婆不是开了陈磊的天眼,她只是拿走了原本蔽翳在陈磊身上的保护伞,让陈磊呈现出了原本就有的金光而已。
圆圆刚要回答,突然四周阴风阵阵,气压像是下降了许多,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围绕了陈磊。
她愣一愣,惨然一笑道,“对不起,阴司鬼差来了。”
卧槽这什么剧情啊我的人生!
陈磊大叫道,“回答我的问题先!”
很可惜,圆圆没有回答陈磊,另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倒是答非所问了。
“等她转世你再问吧……”
伴着这个声音,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出现在圆圆身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吧,圆圆倏地雾化,继而消失在空中。
“等一下!”陈磊大叫。气死陈磊了,早不来晚不来,留这么大一个包袱给陈磊!
那团黑影阴恻恻一笑,“对不住,时辰到了,你同阎罗王讲理去。”
陈磊才十七八岁,基本还属于可以不讲道理的年龄吧。当下陈磊不管三七二十一,迎着黑影就招呼上去。黑影没有很明显的形体,陈磊权当他是木人桩,左手掌,右手拳,小念头如雨点一般打在黑影上。而且,虽然看起来是黑影,实际还是有触感的。
那黑影竟然被陈磊打得左躲右闪,连声哎呦,“你!你!你!哪有——哎哟!这道理——哎哟——为什么你居然能打痛我?!”
陈磊哈哈一笑,“不懂了吧!少爷我左手含释迦牟尼佛法,右手含地藏王念力。地藏王认得吧?那是你上司的上司!”
关于最后这句“上司”,怕有读者不清楚,单独解释一下。
在所有管理地府的人事系统里,地藏王是最高级的。地藏王以下是十个王,主管地府十殿。
一殿为秦广王,二月初一日诞辰,专司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吉凶。
二殿楚江王,三月初一日诞辰,掌活大地狱。凡在阳间伤人体肢,奸盗杀生者,推入此狱。
三殿为宋帝王,二月初八日诞辰,专掌黑绳大地狱,凡在阳世忤尊长、教唆兴讼者,推入此狱。
四殿五官王,二月十八日诞辰,掌合大地狱。
五殿才是阎罗王,正月初八日诞辰,有牛头马面二助手。
六殿卞城王,掌理大海之底。
七殿泰山王,三月二十七日诞辰,掌热恼地狱。凡在人世盗墓、投毒、挑拨离间的人,全部发入此狱。
八殿都市王,四月初一日诞辰,司掌热恼闷锅地狱。
九殿平等王,四月初八日诞辰,掌铁网阿鼻地狱。凡在阳世杀人放火,斩绞正法的,解到本狱,用铜柱烫,用火焚烧,心肝成灰。
十殿转轮王,殿居幽冥沃石外,正东直对世界五浊之处。设有金桥、银桥、玉桥、石桥、木板桥和奈何桥六座桥。
陈磊右手里藏着一只金刚杵,想必大家都记得。金刚杵是地藏王座下上师法器,亦即是说,金刚杵和阎罗王是平辈哎。
虽然陈磊夸大其词,但无论左掌右拳,都不是小鬼神轻易承受得住的。
黑影还在哎哟,“你不讲道理!”
嘿嘿,风水轮流转。陈磊哼一声,手上半刻不停歇,“对不住,你同释迦牟尼和地藏王讲理去。”
“你!你!那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陈磊双手骤停。
“想怎样?你给我把圆圆还回来,她还有好几个问题没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