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练,晏初在院子里拿筝谈着嘈杂的曲调,惜乎不堪噪音:“郡主,筝有这么难么?跟琴比已经简单多了。你偏要学,却又不肯好好学。”晏初心情愉悦地哼着曲子,好像她正弹着这个曲调,惜乎以手掩耳:“郡主,不如惜乎再弹一遍让你听吧,也好过你越错越离谱。”晏初闻言走过来,将古筝留给惜乎。在惜乎手中,古筝似乎已经不是乐器,而是一团音律,被她拨开,便成了悦耳的曲调。“几重影,月微凉,何处是归乡。”晏初听着曲子,颇有感触,低声唱道。她忽然凑到惜乎面前:“今天,我看见你悄悄塞钱给那个小姑娘了,那不是你存了很久的月钱吗?不是说过年带回去给爹娘吗?现在不是没有了?”琴声一停,惜乎腼腆地低头:“我想,她更需要吧。”“算我的,稍后去房里,我双倍还你。总不能让你过年空手回去,显得我这个主子刻薄。端午已经过了,嗯,等送走了晏翎放你半个月的假,回去玩几天。”晏初站着微笑地看着她。惜乎离开绣墩,噗通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郡主。。。”晏初拉她起来:“别说煽情的话,我受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这样么?”惜乎忙不迭地起身,献媚道:“郡主,我去给你准备宵夜吧。”见自己郡主点头,惜乎欣喜地跑向厨房。“牡丹落尽余容开,妍态难挽客归来。孤高少有倾城色,顾影妒尽倚院栽。(书中大部分诗词都是原创,包括这个,写的不好,请多担待。)”晏初自鸣得意地念着自己刚写好的诗,宛然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不受宠爱的弃妇。语气悲凉,眉目间尽是渴望。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做戏的潜质。惜乎端着宵夜而来,小盅里似乎盛着很香的食物:“郡主,自怨自艾不是你的风格,过来吃宵夜吧。”晏初端过瓷盅,嗅了嗅,心满意足地笑:“好手艺。”晏初舀了一勺银耳羹吞掉,口齿不清地吩咐:“那个,去给我准备笔墨。”等惜乎把笔墨拿过来,晏初已经吃完宵夜了,瓷盅和先前的古筝,被随意地放在地上,并示意惜乎把宣纸在石桌上铺好。晏初把刚作的诗抄在纸上,漂亮的簪花小楷。惜乎凑过来看:“郡主,余容是什么啊?”晏初笑着吹干墨迹:“花相芍药的别名。不过,其实我更喜欢芍药。”惜乎抱着古筝,眨着眼睛:“郡主,你喜欢将军吗?”“哈哈。”晏初笑着,并不回答。灯光昏黄,晏初捏着宣纸的一角,透着灯光,对着惜乎扬了扬:“这,写的,像不像一个怨妇?”惜乎无言以对,只有沉默着。
翌日,晏初果然去裴落羽的绣坊里学刺绣,顺带着让惜乎教街头的孩童唱昨天写的诗,曲调很简单,不算很动听,好在每个字都能听明白。裴落羽捻着丝线,眉目弯弯:“其实我倒觉得,牡丹太过雍容华贵,哪有芍药的娇态?在我们家乡,传言芍药不能摘,否则来年,是绝对不会发芽的。牡丹是木本,风吹雨打也能承受,芍药么,是草本,受不得挫折。《本草》记载‘芍药犹绰约,故以为名。’”晏初一直笑着在描花样,也不答话,裴落羽继续说:“芍药是草本花卉,没有坚硬的木质茎秆,犹如弱柳扶风,柔弱无骨般的少女,又被称为。。。”“没骨花。”晏初在描好花样,在笸箩里挑了支翠色的线,犹豫着从哪里下手,懒懒地接着茬。裴落羽走过来,看着花样,赞许地点点头:“看来你也是喜欢芍药的,绣花草也比绣活物简单些,便先教你绣芍药吧。”说着拿过绣绷,穿了线起了个头:“这刺绣,有平绣,乱针绣,叠绣,点绣,编绣等多种。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先绣近景,再绣远景。”虽说在认真听着,但没有一丝底子的晏初还是一头雾水,裴落羽了然地笑笑:“听起来很难,多琢磨些时候就会了。”裴落羽做在旁边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解说,一点一点指导,虽然绣的还是歪歪扭扭的,但是裴落羽还是给了晏初很高的赞许。绣了一天,不过绣了两片花瓣,在回去的路上,晏初不断跟惜乎显摆着:“你看看,漂亮么?”惜乎生怕她弄脏了又要难受,忙说道:“郡主,你要绣什么,跟奴婢说,奴婢会帮你做的。”“找些活来磨磨性子,打发打发时间,才是我的目的。”晏初将绣帕掖回怀中,本来裴落羽让她放在店里,明天接着来绣,但是晏初实在兴奋不已,坚持要带回去。贴身带着。回到府中,难得高兴,还特意去向老太爷和老夫人请了安。府中的下人们小声嘀咕着今天街头巷尾的听闻。也许是略有耳闻,今天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多了两份扫量。最后倒是说了些琐事:“过几日,敛羽郡主便要和亲远嫁了,作为姐夫,停溪也不能太过失礼,届时,你让柒缘去库房挑选些厚礼。”晏初默默听着。老夫人端着茶杯,幽幽叹了口气:“有些事,我也不想提了,你若时刻记得,是郡主的身份,是天策上将的妻子便足够。我年纪也大了,是到时候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了。”晏初低眉顺目,一言不发。老夫人放下茶杯,叹了口气:“柒缘入府也一年有余了。。。。”有些事,她不好意点明,又实在有些急切。语无伦次起来:“明明有一年多了,这年纪轻轻的,身体也无恙。。。”惜乎在旁边低着头忍着笑,偷偷地瞄着晏初的表情。别了老夫人出来,晏初忍不住笑出声:“老夫人是急着要孙子么?”惜乎掩口轻笑:“大约每个子女已经成家的老人,都会有这个想法吧。”路过假山,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便噤了声,停驻脚步。惜乎不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不如晏初,完全听不见有什么声音,更别提听清楚了。但见晏初蹙着眉头,细心地听着,听了一会儿,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惜乎不明就里,唤道:“郡主。”话音刚落,一道拳风袭到,若不是晏初拉她一把,估计在劫难逃。晏初勃然大怒,也不顾袭击她们的是谁,一掌劈过去,晏初的招式在惜乎这样的外行看来都心惊不已,那完全是致人死地的杀招。没有一招留有余地的。掌势落空,晏初一脚踢出,虽然也踢了个空,却将假山上一块突起的青石踢成粉碎。石砾四溅。惜乎当时就吓哭了,她一哭,晏初便停了手,怒道:“哭什么,我替你教训这个欺负你的坏人。”言语间一招劈向那人的后颈。眼看落着之际,有人惊呼:“住手。”出言劝止的竟是刚才谈话中的一人,屈柒缘。而与晏初交手的青衣青年,金冠长衫,眉目间与慎停溪有些相似,却多几分玩世不恭。许是兄弟之类的吧。果不其然,屈柒缘上前几步,急切道:“郡主且息怒,这位是将军的兄长。”原来,就是那位大少爷,慎停游。慎停游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望着屈柒池:“你若再晚喊一瞬,就只能替我收尸了。”晏初站在惜乎面前,风姿凛然:“惜乎是我的人,你敢伤她,我就敢杀你。”惜乎激动地盯着晏初看,柔柔弱弱地捏着她的袖子:“郡主。”慎停游啧啧称赞:“功夫这么好,想来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不但听见了,还能背下来。”晏初不遮不掩,直言不讳。打又打不过,地位又没我高,我会怕你?屈柒缘脸色骤变:“郡主,这其中有误会。不是这样的。”正在屈柒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慎停溪走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如此热闹?”说话间,目光停留在地上那一堆碎石上。慎停游朗声大笑:“停溪,你这位夫人可不得了,我差点死在她手里,那下手狠的。。。啧啧。”慎停溪沉吟须臾,才道:“她素来攻击性强,防备心太高,你安分些,绕着走就是了。”屈柒缘伸手挽着慎停溪的胳膊:“只是个误会,大哥正和我商量过几天送敛羽郡主的礼,听到假山后有人,以为是宵小。”说着心虚地偷瞄了晏初一眼。晏初也不揭穿。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说郡主弟妹,那一下要真打下去,我的脑袋会和脖子分家吧。”慎停游也许是真心想和晏初套近乎,也许只是想叉开话题。晏初很没大家风范地干笑两声:“你可以试试啊。”惜乎依旧揪着晏初的袖子,宽大的衣袖被她扯的皱皱的。晏初没好气地说:“烂掉了。”惜乎慌忙放手。慎停溪让屈柒缘松开手,径直走到晏初面前,他比晏初高了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晏初,犹豫了一下,又斟酌了用语才说:“一家人,以后在家里,手下留情些。”晏初广袖一挥,英姿飒飒:“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慎停溪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看向慎停游,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看到了,她就是这样,所以,别指望她让着你,家这么大,你避开点吧。”屈柒池柳眉微拧:“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郡主,杀了人也会入狱吧。”“你真天真,不信你可以试试看,看我真杀了他,会不会入狱,会不会一命抵一命。”且不说瑞亲王绝对不会答应,就算是皇帝,为了保证皇室颜面,也会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这种事搪塞过去。屈柒池无言以对,乖乖地退至一边。“用过晚膳了吗?”慎停溪转移话题。挑了挑眉,晏初看看天色,虽然初夏天色暗的晚,却也是晚膳时间了:“还没。”慎停游插话:“不如一起吃?”“不用了,我不习惯和坏人一起吃饭。”说着转身离去,惜乎似乎有些畏惧慎停游,慌乱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尾随晏初而去。慎停游若有所思:“防备心过重?攻击性强?一般来说,这样的人,都特别的脆弱。她们只能比常人更努力地保护自己。”慎停溪紧抿着唇,垂下眼睑,表情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