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柒缘聘婷袅袅地走过来,由于害喜的情况比较严重,显得有些憔悴和消瘦,肚子也没有凸显出来。大概是被谁叮嘱过,她身上披了件薄披风。看她的样子,显然是特意来找晏初说话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带。晏初不太耐烦地叹了口气,别过脸去。屈柒缘见她这个反应,有些尴尬,却又不想就此离去,索性摆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低声唤了一句:“郡主。”晏初曲膝而坐,双手托着桃腮,低低地‘嗯’了一声:“有事?”“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屈柒缘就这么直白地说,脸上还带着笑意,这反而让晏初惊讶了。她以为说这种话出来,要么愤怒,要么伤悲。却没想到她是微笑着的。晏初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不由也还是猜测,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那么,我腹内的,又是什么样的呢?屈柒缘低垂臻首,眉目蕴含春色:“在这个当口,我如果陷害郡主,让自己撞上点意外,就算将军再怎么偏心,也是不会护着郡主的吧。”“所以?”晏初笑了,略带着嘲讽:“我该感激你么?”屈柒缘摇了摇头,手帕掩去嘴角的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意:“我想通了,将军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都是他的妻子,却都没办法独占他。不如好好相处。”“可是,我不是个好相处的。”莫名地感觉到烦躁,晏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屈柒缘。“我站在高处,俯视别人惯了,真不习惯,和人平起平坐。”屈柒缘也不恼怒,眉梢微微颤了颤:“我是正妻,你是平妻。本来就是平等的。就算你是郡主。更何况。。。”她手抚着腹部,一脸慈爱:“我问我大夫了,是男孩,嫡长子。将来慎家的继承人。”晏初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腹部,低语:“我才不稀罕。”这个孩子,将是我剑妖叶朽所有一切的继承人。她/他的风华,会盖住任何光芒。只是。如果可以出生的话。“母以子贵,郡主,我们何不好好相处呢?”屈柒缘握着孩子这个筹码,看来是谈判而来。晏初站在高处,背着光,屈柒缘看不到她的表情,就看到她缓缓地抬起手,指着她的肚子:“他,会动了么?”屈柒缘没料到她有此一问,有些防备,犹豫了一下,回答:“我觉得他会动了,可是娘说,月份还小,是不会动的,是我的错觉。可是,我觉得他真的动了。”晏初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笑:“多好。”之后,屈柒缘零零碎碎地说了些其他的话,晏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直到屈柒缘悻悻地离开,她依旧站在假山顶上,看着西垂的太阳。
夜幕降下来之后,府中忽然又热闹起来,听说,是屈柒缘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直哭着不停,谁都哄劝不住。而所有人都说,今天下午,晏初在假山边和她说了很久的话。所有的矛头指了过来,不问缘由。当慎停溪愤怒地将晏初推撞在檀木衣柜上时,晏初以后是精神恍惚的。柜门的铜锁咯得晏初的背有点疼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不屑辩解地笑。慎停溪面色一痛,别过脸去:“你想怎样啊,无论如何,她怀着孩子。你不能宽容点吗?”晏初茫然地歪着头看他:“孩子,很重要吗?”慎停溪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晏初,你屡教不改。”忽然觉得好累,累的连说话都觉得多余。晏初的手指划过衣柜上的花纹,连理枝,多么可笑的花纹。慎停溪忽然攫住她的双肩,将她用力按在衣柜上,脊背被铜锁咯得慌。烦躁变成了愤怒,晏初一把将他推开:“去找你的妻子。去安慰她,去哄她,去听她抱怨。。。”慎停溪痛心疾首地看着晏初:“柒缘她,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说。”晏初走到床沿坐下:“她用说么?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看到了,无数张嘴替她说。”“你无药可救了,晏初。”说完这句话,慎停溪摔门而去。晏初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子上悬挂的一个小小的镂空银香囊。兀自发呆。
晨间洒扫的声音还未完全消散,惜乎就急火火地将晏初拖起来:“郡主,那位有钱的少爷来了。”晏初愣了一下,有钱的少爷?随即反应过来,必然是宣倾。宣倾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衣襟和袖口都绣着缠枝纹,端着茶杯看着姗姗来迟的晏初微笑:“郡主。”“怎么称呼?顾公子还是宣倾。”晏初毫不客气,当然,她贵为郡主,也不需客气。慎停溪上朝去了,不在家,负责接待的,是慎停游,他只是在一旁看好戏般看着,并不多话。宣倾抿唇一笑:“宣倾。宣是我娘的姓氏。阿倾是我的乳名。”晏初对这个并不关心,抬了下头,示意他说出来意。宣倾把茶杯搁置在桌上,站起身:“在下,带了一件礼物来给郡主鉴赏。”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晏初嘀咕:“什么礼物不能拿进来看,还需要出去看啊。”一直走到大门外,门口依旧是宣倾那华丽异常的马车。晏初好奇,难道礼物在车里,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宣倾。慎停游也跟了出来,不过站的比较远。宣倾掀开车帘,只是眨眼的功夫,又立刻将帘子放下,却已经让晏初脸立刻白了。眉头一皱,低声喝问:“你在哪里找来的,谁让你找的?”宣倾但笑不语,向完全没看到的慎停游一抱拳:“在下告辞。”说着低声跟晏初笑着说了句:“我等着你。”说着跳上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疾驰而已。马车里的东西也一起走了,顺便还带走了晏初的理智。师父,还是沧敖。为什么?为什么?马车里,马车里的,是晏初的真身,让她遍寻不着,日夜牵挂的真身叶朽。真正的叶朽,真正的灵魂的宿主。
百里恨别府中的仆役根本拦不住晏初,她一脚踢开百里恨别书房的格子门。怒目而视。百里恨别挥手让仓皇的仆役退下,然后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姐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宣倾找到我的。。。”晏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郁闷。“姐姐。”百里恨别握着她的手,面色温和而诚恳:“有时候,你过于偏执,有时候,你又过于优柔。姐姐,你做不了的决定,我来帮你做。这个恶人,我来当。”晏初呆呆地看着百里恨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一次,姐姐,原谅我自作主张,晏初对我来说,不过是个外人,我所想保护的,仅你一人而已。”百里恨别靠着门框,微笑着:“姐姐,远远地离开吧。”晏初抱着头蹲下来:“离开?去哪里,我能去哪里呢?我哪里都不想去。”百里恨别伸手拉她起身,叹息:“姐姐,你已经忘记了吗?这样的日子不适合你。走吧。”“姐姐。你忘记了,你终究是叶朽,不是晏初。”晏初以手掩面,放声大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百里恨别伸手拥抱她,拍着她的脊背:“所以,决定我来帮你做。恶人,由我来当。”晏初茫然地看着他:“那么,我该去哪里?小弟,我没有地方可去了。”“宣倾。”百里恨别轻笑:“他会安排好的。”晏初薄唇一抿,有些抵触:“我的事,他知道多少?”云淡风轻的四个字微吐:“不多,不少。”百里恨别摩挲着晏初手腕上的手镯,这让晏初猛然想起来,这个手镯本来是要还给宣倾的。结果忘记了。“姐姐,也许有一天......”百里恨别没有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摇头不语了。
晏初回到将军府,慎停溪正扶着屈柒缘在荷花池边散步。看着他们越走越远,晏初忽然觉得,自己像要消失一般,惶惑不安。晏初悲从心起,冲过去,从后面抱着慎停溪,最后了,我们三个人的拥抱。慎停溪身体一僵,没有转身,却挣脱了。晏初垂手而立,颓然地笑:“哈,我只是,想吓你一跳。”说完,转身就走,一如既往的姿态绰约,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那么疲累。头昏沉的厉害,耳中全是嗡鸣之声,晏初几乎站立不住。无数的嘈杂在脑中叫嚣着。晏初不知道怎么走到的房内,不知道自己怎么熬着走回来。仿佛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是啊,这个身体,本身也不属于自己。晏初抚摸着腹部,放声大笑,声音喑哑。
一时间,京城的风水似乎都变了。慎将军府的郡主夫人不明情况地昏睡了,大夫居然说她已有身孕。瑞亲王大怒,扬言要替女儿查明真相,寻个说法。慎府巨额悬赏,求名医救治郡主。慎将军向皇帝告了假,一旬不朝。更大的消息是,不胜收的幕后老板宣倾正式亮出身份,顾家二少爷,顾盼之。并且开了家镖局。镖头,居然是个女的。据说,她的美貌令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人忍不住惊叹。这个,只是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