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天高露浓,一道弯月挂在夜空中的西南角。
夜清凉如水,站在屋外的宫人们不禁感到了些凉意。彼时,云拂衣身着一件浅粉色的修身宫装,一头青丝蓄在双肩上,铅华未染的模样让人心生喜爱之意。锦绣手里拿着一件妃色披风为她系上,抬头望了望宫门。“小主别等了,已经是亥时了。皇上怕是不会再来了……”对于锦绣的劝慰,云拂衣不以为意,只淡淡道:“不会的。皇上告诉我今晚他一定会来的。”见相劝无果,锦绣只得说出实情。“小主,奴婢方才去内务府领这个月的份例时,见皇上随着慧贵嫔朝玉华宫方向去了。大约今夜是不会再来了……”
闻言,云拂衣眉间春水不在,喃喃道:“如是这般便不会再来了……坐久了腿有些酸,锦绣你扶本宫进去罢……”谁料话音未落,身后蓦地响起男子清朗的声音。“谁说朕不会来了?”明黄色的身影带着笑意缓缓走近。芷兰宫的宫人们都识趣退下,独留她二人相处。
殿内,烛火阑珊,慕容天与云拂衣二人相拥而眠。好一派两情缱绻的景象。“朕白日里不是对你说过朕会来吗?在屋里等着便好,怎么反倒上外面来了?”听着身侧的男子问起,云拂衣甜甜一笑,娇俏道:“臣妾想早点见到皇上。”言讫,却听慕容天低低一笑,魅惑风流,怡然自得。
“朕刚刚登基,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你不会怪朕吧?”“怎么会呢?皇上是一国之君,自然是有许多事情要做。只要皇上肯记挂着臣妾,臣妾心里就心满意足了。”“朕给了你贵嫔的位置你可觉得委屈?”闻言,云拂衣面色微滞,眼角的笑意不在,略带愁容道:“若臣妾说不委屈,表哥会相信吗?”
表哥二字蓦然飘入耳中,慕容天微微愣神。已是许久不曾听到她这样唤过自己了。自从胡漪兰嫁进王府后,他们二人之间便似乎隔了层纱,。他有心想要改变,可怀中的人儿却似乎避而不见。再后来便是老皇帝病重,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事情。记忆中,那个雨天里撑着油纸伞,身穿粉色衣裙的娇俏女孩又向他走来。
“表哥在想什么?这样出神。”慕容天拢一拢她的肩。“朕是在想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时你在雨中徐徐向朕走来,当真如画一般。”云拂衣眉心微动,双眼又重新染上笑意,“表哥想那做什么?臣妾活生生地在表哥眼前呢!”皇帝看着怀中人娇俏的笑靥,微微叹息:“衣儿,朕的用心希望你明白。你与慧贵嫔皆是将门出身,在身份上别无二致……”云拂衣微微一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皇帝紧了紧怀中的人。“衣儿,此生不换,朕没有忘记啊……”
深秋,天气愈发地凉了。御书房外的槐树叶似乎一夜之间全都落到了地上。光秃秃的,看起来也没个生气。
“皇上怎么了?怎么对着窗外的一颗槐树这样发呆?”近侍玲珑见皇帝愣神,朱色的笔墨滴到了桌上的奏折上,晕染开来,成了一朵朵朱花,也有种别致的风情。
“朕记得小时候这颗槐树就在御书房了。现在想来这棵树应当是有些年头了。可是却不曾见过它开花呢?”闻言,玲珑柔柔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这槐树长在这御书房已经有几百个年头了。”皇帝俊眉微挑,看似有些吃惊的样子。“几百个年头?”见状,玲珑却是嗤嗤一笑。“是呀。奴婢听宫里的老人说此树名为两情树。是当年太祖皇帝与其爱妃容恪皇贵妃二人亲手种下的。意为两情相悦,恩爱长久。每年槐树开花的时候,那真真是飘香万里。就连离得大老远的内务府都能闻见槐花香呢!”只见玲珑顿了顿,又换上丝丝愁容,继续道:“可是自从容恪皇贵妃病故后,这颗槐树就再也没开过花了……”皇帝盯着窗外的两情树出神。不知何故,他眼前竟然浮现了当年在秦淮画舫上那一舞翩跹的绝世女子……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
慕容天手执书卷倚在案边,案上的茶杯已然是空了。见状,皇帝不由得蹙眉。玲珑不是个做事不知轻重的人,怎的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然而后者却跪在合欢宫外瑟瑟发抖。寒风凛冽,已经将她吹了个透心凉。见此,瑜妃胡漪兰不着痕迹地给身侧的宫人递了个眼色,宫人匆匆离去。
“皇后娘娘,夜深了。皇后娘娘如今身子娇贵,还是早些休息吧。犯不上为了一个丫头如此生气。”
“瑜妃娘娘这话说的倒是轻巧。这丫头做事鲁莽冲撞了皇后娘娘,难道还不该罚吗?”慧贵嫔似笑非笑,眉间略带讽刺地看着玲珑。“怎么说玲珑也都是御前的人,臣妾觉得总要知会一下皇上的罢……”
闻言,皇后眼眸微抬,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缓缓道:“即便她是御前的人,总归还是在这后宫之中。如今本宫倒是连教训个宫人的权利都没有了。瑜妃当真是做了本宫的主了!”
听着皇后似有恼意,瑜妃也不慌忙。只淡淡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方才玲珑似乎是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臣妾想皇上此刻怕是要用人呢!”闻言,皇后面容微滞,但旋即又道:“那又如何?御前的人可不算少,皇上就偏得用她么?”瑜妃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得皇后说:“好了,本宫知道瑜妃心善。玲珑,看在瑜妃的面子上,今日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一个时辰之后你便自行离去吧。本宫累了,都散了吧。”
夜色无边,群星璀璨。
“娘娘,其实娘娘方才不必替那玲珑出头。倒教皇后白白奚落。”绿意扶着胡氏走在西长街上。此时西八宫人烟稀少,主仆二人虽说的是悄悄话,却是叫后头跟着的苏云兮听得一清二楚。
“瑜妃姐姐果真是心善呢。”
“慧贵嫔说的这是哪里话?做人难道不应该心存善念吗?”胡漪兰面带笑意,对苏云兮的讽刺不以为意。“瑜妃娘娘说的是呀!当年在王府时也多亏了姐姐,这玲珑姑娘才能在皇上跟前伺候着。若是哪一日时来运转翻身成了主子。那姐姐可就是玲珑的贵人了。”
闻言,胡氏看了看苏云兮,半晌才开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玲珑姑娘他日真得皇上青睐,那也是福气所至,与本宫可没有关系。”苏云兮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道:“是么?嫔妾倒是相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不早了,嫔妾先告辞了。”
“娘娘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慧贵嫔只是嫉妒罢了。”绿意看着苏云兮远去的背影恨恨地劝慰。对于慧贵嫔的嘲讽,瑜妃倒是不甚在意,反而轻笑出口:“皇上登基之初封她为贵嫔,她心里委屈,有怨气呢!本宫不理会她就是。”
晨起,锦贵嫔云拂衣梳洗完毕,见铜镜中映得容颜。两条精致的秋波眉衬得双眼大而有神,一张樱桃小嘴不点而朱。臻首娥眉,如诗如画。
“娘娘昨儿休息的早不知道。昨天夜里宫中发生了好大的事情呢!”近侍锦绣一边为云拂衣挽着头发一边为自家主子讲听来的消息。“瞧你这语气,昨儿夜里看来是发生了不小的事。”锦绣点点头。“可不是么。昨儿夜里皇上可发了怒了,说是皇后娘娘如今怀有身孕不宜操劳。若无重大变故,六宫诸事悉数交由瑜妃打理。”
闻言,云拂衣回身看了看锦绣,略带惊讶之色。“这是为何?”锦绣梳发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听说是昨个儿夜里御前的玲珑姑娘走路不小心冲撞了皇后。皇后罚她在合欢宫外跪一个时辰。这事不知怎的被皇上知道了。皇上虽然没有明面儿上说什么。可这旨意一下,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这是在给皇后脸色看呢!”
见此,云拂衣嘴角挂上了一抹讽刺地笑。“她好不容易坐上了皇后的宝座,自然是要得意几天。不过本宫看她倒是叫猪油蒙了心,连御前的人都敢随意动。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
“皇上还说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叫皇后安心养胎呢!”听着锦绣的话,云拂衣拿起妆台上的梳子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宫可真没想到,这玲珑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看来本宫当真是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