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书阅笑出声,“小玉,你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吗?作诗的事情,就算了吧。”
傅年玉狠狠瞪他,这话听似为了她好,仔细一琢磨,摆明就是拆她的台,埋汰到家了。
果然,南宫淑媛“扑哧”一笑,掩口道:“哎呀,原来傅姑娘不会作诗啊,看来传言什么的,也不可尽信。”
说的对,传言什么的,全是骗小孩子的,她傅年玉本来就琴棋书画一样不通,刺绣女红,更是碰都不碰,南宫淑媛也算是耳聪目明,竟然可以看出自己生性懒散,无才无德。
不过,她可不打算就这么作罢。
“没关系,既然是南宫小姐提出来的建议,我又怎能扫大家的性呢?”瞥一眼南宫淑媛:“这就开始吧。”
南宫淑媛自然当仁不让,率先起身,目光盈盈如水,螓首微扬,朝向窗外一轮半圆形的明月,樱唇微启。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声音娇柔清润,比窗外的清灵月色,似乎还要醉人心脾。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傅年玉也忍不住跟着一起拍掌称赞,这首诗确实好,她没有必要自欺欺人,也犯不着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首诗,代表了南宫淑媛此时此刻的心境,一旁听着的顾云深,岂能不明白?
只不过,他面上从容淡漠,微微的笑容溢在脸上,却是无情果决的回应,这个人,看似温和,实际上,却极是犀利狠毒呢。
南宫淑媛吟完诗,自然就该轮到傅年玉了。
她耸耸肩,端起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豪气万千地站起身,拿着筷子,在碗沿边一敲,开始念道:
“疯子疯子忒大胆,
月亮怀孕他也管,
假装大夫剖宫产,
敢把银盘削半边。”
还能没等她念完,好几人就已经一口酒喷了出来,花书阅刚把一块肥美的鲈鱼肉塞进嘴巴,猛地一呛,被鱼刺卡了喉咙,一张脸涨得通红通红,幸好苏暖及时递上白水,又在他后背拍了几下,这才将一口气顺了过来。
“咳咳……”他指着傅年玉,眼角有泪花飙出:“这是什么诗,实在淫俗!”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南宫淑媛哪怕恪守大家闺秀礼仪,也笑得花枝乱颤,频频以绢帕擦拭眼角。
很好笑吗?
傅年玉撇撇嘴,不以为然。
楚容眉峰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出言打断众人的嬉笑:“傅姑娘如此作为,想必是故意要让我们大家乐乐,论才情学识,又有谁能比得过京城第一才女,南宫小姐呢?”
一听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才女名望,南宫淑媛心中更是喜不自胜,悄悄侧目看了眼身旁的顾云深,那人依旧一脸温和微笑,像是春日的暖风,可那暖意,却怎么也吹不到心坎里。
“是,我就是为了让大家高兴高兴。”傅年玉丢下手里的筷子,将目光落在楚容身上,那一瞬间,楚容似乎在那双黑若琉璃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洞察人心的诡利,他一怔,有些诧异,明明是没心没肺的迷离笑容,又怎么会给自己那般奇异的感觉?
“要是皇公子还想乐呵乐呵,我就再做几首诗给大家听听。”傅年玉好似上了瘾,目光于在座众人脸上扫过。
其实,楚容没必要为她打圆场,再难听的嘲笑,她都可以视若罔闻。
一听她还要作诗,南宫淑媛嗤笑一声:“原来傅姑娘胸中点墨竟然如此丰厚。”
仿佛听不出她话中的讽刺之意,傅年玉伸手去端桌上的水,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目光一转,看到花书阅杯中酒水满当,于是抢过,举杯饮尽。
“两个黄鹂鸣翠柳。”第一句念了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怔,这句诗听着还挺那么像样的,虽然此时正值深夜,又刚跨入隆冬时节,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诗词,却道尽了绿柳无边的熙春艳阳之色,眼前也仿佛透过诗句看到了一片浓郁的鲜脆绿意。
正当众人认真揣摩此词句所含意境时,只听“当”的一声,傅年玉的第二句接着脱口而出:“一支红杏出墙来。”
这次无人饮酒,所以自然也没有人喷酒,但正在回味美好意境的感觉,却被生生掐断,就像正陶醉于一支曼妙美曲时,琴弦却戛然而断一般。
傅年玉手执象牙箸,完全无视众人的反应,又是一敲,“春风又绿江南岸。”
此句一出,如同峰回路又转,柳暗花再明,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颓败景色,在突然之间,又明亮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实乃是一句好诗。
“当!当!当!”傅年玉连敲三下,最后一句,点睛之笔,就这样中气十足地抛了出来:“红杏出墙不复还!”
话音刚落,只听“劈啪”声不断响起,管你是玉树风流,还是翩翩如玉,都是一个表情——震惊加愕然,连手中酒杯何时落地,都无从察觉。相比于众人的呆滞木然,傅年玉却面无表情,就好像她什么都没说过、什么也没做过似的,执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随手将小巧的白玉酒杯一丢,在杯子滴溜打转叮当声中,转身推门而出。
他们高兴了,可自己不高兴,桌上的菜肴再名贵,再美味,她也提不起半点兴趣,索性离席而去,让他们尽情地去口蜜腹剑,也省得听了心中窝火。
步下酒楼的长阶梯,人群如潮,摩肩擦踵,竟比来的时候还要拥挤。
好不如意挤出酒楼,半蹲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刚站起身,却见高处一道白影落下,如骤降人间的谪仙,款款而来,那般风流雅致,他每走一步,身后的霜白衣衫,便随着他走路的姿态,如流云飘扬,美得令人心窒。
转眼间,那人便已走到她身边,袍袖一扬,便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掌中。修长的手指,坚定有力,指尖明明是冰冷的,可与她腕间肌肤相触时,却蓦地腾起一把烧灼的火焰。
“我陪你。”顾云深目若流星,闪着点点微弱晶芒。
她本想甩开他的手,却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力道,朝着酒楼相反的街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