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伪神与禁忌
“贫瘠的淤泥上是你的果树,
丰盛的果实是你的恩赐,
干枯的枝叶上是你的鲜花,
沁人的芳香是你的祝福。
曾几何时我内心荒芜,
你的爱抚成为我甘甜的雨润,
曾几何时我身体衰败,
我的感激称为我启明的阳光。
请允许我赞美你,我圣洁的爱人,
赞美你那清澈的智慧坚实我的土地,
赞美你那柔软的善良融化我的心房。
昔日/你赐我贴身的盔甲与轻盈的刀剑,
如今我带着你的胜利凯旋归来。
我愿舍弃财富与虚荣,
带上感激来到你洁白的羽翼旁,
请继续照耀我,我光辉的爱人。”
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汇聚起来,融化在了圣殿中的暖风里。学院长圣兰亚姐姐的琴声犹如悲伤的白鸽,盘旋着向穹顶外的光芒飞去。我站在合唱的队伍中央,任凭甜蜜的幸福感流过全身。这里的歌声厚重却又清澈,我感到自己仿佛来到了母亲大人面前,感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已经是我一周来第三次和大家一起学习合唱了。“我想,能够在大家面前证明自己报答母亲大人的决心真是太好了。”当爱薇子问起我来这里的原因时,我是这样回答的。
“今天大家的合唱也很好呢。”学院长大人用灵巧的动作收起琴盖,踏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孩子们面前。柔软的布鞋轻轻踩在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今天就到这里吧,各位。维黎塔大人看到你大家努力的样子一定很高兴的。”学院长大人的语气十分平缓。圣兰亚的话总带有一种执着得无法抗拒的温柔,我甚至觉得哪怕她面对丑陋的异形,也依旧会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学院长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一位孩子问道。“不行哦,我在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我见到你们还是很高兴的,不能陪着你们对不起了。”圣兰亚的话依然是那么和缓,仿佛一股无声的清泉。“诶?学院长大人不用对我们道歉的啦。”“那再见啦,学院长姐姐大人...”孩子们说着道别的话,三三两两地走上了通往圣殿外围的过道。没过多久,大厅里就只剩下我,爱薇子与圣兰亚三人。
“感觉如果在合唱中间加一段旁白的话会更好呢。”爱薇子对圣兰亚姐姐说。“旁白吗...爱薇子同学觉得加上怎样的旁白更好呢?”“诶?可是我还没有想过...”没有想过嘛,果然是妹妹的风格。“我想,加上几句坦白的话或许会更好吧?像是'你知道吗,我的爱人,在我悲伤无助的时候,哪怕默念你的名字,我便感到那么欣慰'这样。”我在一旁补充道。怎么说呢,果然之前的歌词还是太知性了一点,加上这样一段话或许会更好些吧。“事情确实是这样呢。那谢谢两位了。”圣兰亚回答道。“这个就不用谢啦,因为我只是希望自己的灵感能够被人喜欢而已。不过你说今天有件事情要交给我们去做,那是什么来着?”我对圣兰亚说。“我那是希望,你们两位能够为一段音乐填写歌词。”圣兰亚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请让我把八音盒交给你们吧。”填写歌词嘛...虽然很乐意,但是为什么要由我们来帮忙呢?
圣兰亚大人缓缓登上讲坛的台阶,银白色的反光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晃动着。她用双手捧起放置在钢琴上的八音盒,走下台阶将它递到我的手中。那是一个精致的棕色小盒,一道道曲折的纹路在它光滑的木质外壳上勾勒出风车与麦田的图案。我把它交给身边的爱薇子,她轻轻翻转起这个棕色的小玩意,小心翼翼地拨动了一个不起眼的机关。清脆的琴声从八音盒内传来,那种音乐...混杂着幸福与悲伤,就像是寒风中的夕阳,或者暗夜里的油灯。我记得自己第一次在艾米斯与爱薇子重逢时,充满悔恨与祈求的我曾经常感受到那种微妙的体验。
“这段音乐是谁创作的呢?”爱薇子认真地向圣兰亚问道。“这首乐曲的作者与歌词没能随着乐曲本身流传下来,不过据说它曾经是一首有名的圣乐,名叫'天使大人的脚步,香郁与光辉'。”圣兰亚大人说,她的话里虽然听不出任何语气,但却让人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据说这首乐曲受了诅咒,以至于经常感受它的人会看到一些异象,最终纷纷在山顶的树林里过上隐居的生活。我相信合适的歌词能够帮助消除这种影响,就好像药物治愈疾病一样。”“所以...由不信神灵但熟悉圣乐的我们来填词是最合适的了?嘛,感觉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推辞的理由了呢。”我笑着回答道。虽然能有帮助朋友与展现能力的机会让我有些激动,但是把爱薇子卷入这种危险的事情真的好嘛?“我并不确定不信神灵的孩子是不是能免受诅咒的影响,所以如果你们两位拒绝的话我也不会介意的,因为你们一定是想要保护彼此的。”圣兰亚大人补充道。“彼拉若酱如果下不了决心的话,那就由我来吧。”爱薇子凑近我耳边悄悄对我说。“什么?”正在犹豫的我还没反应过来,爱薇子便对圣兰亚大人说:“嗯,没关系的啦,只要能为大家做些什么就好了。”“谢谢你们,愿维黎塔大人与你们同在。”圣兰亚学院长低下头,闭上眼睛对我们说。虽然那依旧是十分平缓的语气,但从那仪态看来想必是十分认真的吧。
我与爱薇子离开大厅,向圣殿大门的方向走去。在离开的道路两旁,一根根精致的石柱整齐地向前方排列着,直到在远方汇聚成一个小点。在柱子与穹顶的结合处,一道道拱状的横梁横跨过道上方的空间联结起两边的石柱。繁星似的烛火在高空中的烛台上燃烧,微弱的光芒在沉睡的宫殿中跳跃着,仿佛是在看护某种宝贵的存在。
随着我们继续前行,过道的外侧出现了几十排高大的书架,这些书架的尺寸使得它们中间的走廊沦为了一条条狭窄的街巷。用书籍来记录是件麻烦的事情,但在需要认真学习的时候它们要比精密的仪器有用得多。历代的学院长们深信这一点,因此在圣殿中保留了许多个这样的图书馆。在“街头”的书桌旁,几位身着蓝色与棕色长袍的高年级同学正在油灯的光照下专注地阅读着。“现在是不是已经下午了?”“嗯,等我们吃完篮子里的点心就回去吧。”“吃完?但篮子里可是有整整五人份的蛋糕,还有草莓派,冰淇淋卷...”“别担心啦...”“别担心是什么意思啦!”两位孩子掩着嘴窃窃私语,议论着返回浮游岛的事情。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这里就会只剩下圣兰亚孤身一人了吧。
忽然,我注意到有一个身影从书架中间闪过。虽然我觉得那或许只是一位小男孩想给哥哥姐姐来个愉快的恶作剧----比如偷偷把一本小书放进帽子里之类----但那个身影让我感到有些熟悉。我轻轻牵起爱薇子妹妹的手腕,用不至于需要用力拉爱薇子的最快速度追了上去。
“那是...萨拉乌斯他们?”我困惑地自言自语道。萨拉乌斯与爱洛乌斯正匆忙地向我们前来的方向赶去。话说,他们起初不是已经跟随大家一同出发回浮游岛了吗,为什么要特意留下来呢?我回想起,他们两人在圣殿中总是特别地沉默,想来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不行,我觉得自己一定要跟上去,因为我感到他们什么难言的困境需要帮助。偷偷跟随之类的事情,就由我来为自己与爱薇子道歉吧。
兄妹两人奔跑的脚步在一扇木门面前停了下来。那是整座圣殿中距离权杖圣像最近的一个房间,据说过去曾被人用来向神灵祈祷。他们在门前小声交谈着,像是正试着鼓起勇气。藏在墙角后的我看到萨拉乌斯在他妹妹耳边说了些什么,爱洛乌斯正要回答她,可是她的话却被无法控制的抽噎打断了。萨拉乌斯神色悲伤地搂住妹妹的肩膀,任由爱洛乌斯把哭泣的面容埋进他的胸口。他用幅度十分微小的动作轻抚妹妹的头发,自己也默默地流起泪来。
“感觉他们好可怜...”爱薇子说出了与我同样的感触。我甚至想现在就走上前去,以母亲大人的名义安慰和保护他们。但对他们一无所知的我又能怎样安慰他们呢?恐怕只能净说些空洞的话,让他们更加伤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们的,我保证,因为母亲大人在我身边。”我在向自己确认这样的信念,努力抚平心中的不安。
不知就这样哭泣了多久,萨拉乌斯他们终于松开了拥抱彼此的双臂。他们手牵着手走进那间被遗弃的祷告室,仿佛正要参加某种磨难的仪式。怎么了,那位维黎塔大人难道不是会安慰他们的吗,在他的孩子向自己祈求的时候?难道说...我感到一阵阴森森的不安向自己袭来,但又无法捕捉那不安的源头。
爱洛乌斯用双手轻轻合上祷告室的大门。我正想走上前,但爱薇子扯了扯我的衣袖对我说:“虽然很担心他们两位,但果然我们还是不要闯进去比较好吧?”“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吧,如果那两位遇到危险,这种距离应该可以用灵能感觉到。”我回答道。能够守护有困难的朋友,这样的想法让我感到很高兴。但是,也许他们只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忏悔而已。把爱薇子带进这样轻率的举动真的好嘛...不管了,如果我们为此受到误解或者指责的话,就由我来替妹妹承担好了。
祷告室的木门迟迟没有打开。虽然并不是真的过去了很久,但门前的寂静让等待变得很难忍受。正当我越发焦急道时候,突如其来的绝望抓住了我的思绪。“不可以。”模糊的回音在某个地方响起。没有询问爱薇子的空余,我努力试着捕捉脑海中闪过的灵能讯息。
“请求你原谅我们吧,如果不行的话,哪怕只是原谅爱洛乌斯妹妹也可以...”我仿佛听到萨拉乌斯带着哭腔的祈求声。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回答了他们。那难道是...维黎塔大人?没想到他竟然是真实的存在...
“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样的爱恋是冒犯法律的吗?你们顽固地一次次在这里祈求,只能加重你们的罪恶而已。如果这件事就是你们来这里的理由,那么回去吧,等你们回心转意再见我。”我听到的回答是淡漠而执著的,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但是,哪怕永不亲近彼此也好,就请您允许我们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吧,我们一定会在其它事情上顺应你的心意...讲课也好清理宿舍也好,我们一定会很努力的...”爱洛乌斯站起身说道,仿佛是绝望的溺水者试图抓紧身边唯一的一块木头。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而这句话仿佛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话说亲近彼此什么的...如果我因为亲近我的爱薇子以至于伤害了她,我是绝不会原谅自己的。诶等等,难道说萨拉乌斯他们是因为对彼此的爱慕而触怒了神灵吗?但是,兄妹之间的爱恋之所以受人禁止,只是因为这种感情往往不纯洁而且会危害孩子而已。但在这个人们不再需要用自己的身体养育后代的世界里,这两位善良的孩子又凭什么受指责呢?
“你们是在对我的安排感到不满吗?我的臣子?接受考验吧,把这作为一个学会忍耐的机会。”这就是爱洛乌斯得到的回答。兄妹两人无助的抽噎声不断传来。所以,他们从前也都是像这样,一次次试探地来到这里最后被绝望所打垮吗。“学会忍耐”什么的,难道这就是那个维黎塔大人吗,“就自以为是地统治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不但不体谅这些善良的生命反而要强迫他们按自己的意志度过一生...可恶,这种顽固傲慢的存在怎么配得上孩子们的爱慕,那兄妹两人的真情,还有圣兰亚大人的真情,难道就献给了这样一位可鄙的存在吗?话说回来,这也就是说爱薇子和我也生活在这样一位神灵的阴影下嘛...我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爱薇子,她清澈的眼眸中正闪烁着泪光。
萨拉乌斯他们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但却始终持续着,仿佛是奄奄一息的伤者停止了流血----并不是因为伤口已经愈合,而是生命被耗尽了。尽管这样,那个空洞的声音丝毫没有安慰他们的意思。“软弱的人哪,竟然对神失去了信心。罪恶的人借助神得到拯救,如今却又要因为自己的幼稚离开神...”
不能再等待下去了。“请与我同在,母亲大人。”我闭上眼睛默念道。在深吸一口气之后,我打开了祷告室的木门。
呈现在门框里的是一个粉红色的世界----暗淡的粉色霞光悲伤地涂满了祷告室的墙壁,放置了数十年的深红色桌椅在夕阳下安睡着。象征维黎塔的权杖神像在房间的玻璃穹顶上静静地释放着银白色的光辉,两座古旧的武士雕塑威严地站在房间前端,仿佛正在守护身后的权杖神像。萨拉乌斯兄妹正趴在前排的书桌上埋头抽噎着,他们沉静的背影有着神秘的凄美。这样的情形熄灭了我的怒火,但片刻的无措后我很快回过神来。“我是母亲大人的孩子,所以,好好努力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维黎塔大人,”我面对房间前的雕像说道,“我记得圣兰亚告诉我们,在使者安卡尼在蛮荒世界传道时曾有人这样刁难他,这些人说,'同性之间的亲近到底是不是罪恶的呢?',安卡尼知道他们不是诚心求问,只是回答他们说,'出自真爱的亲近是纯洁的,不是出自真爱的亲近则是罪恶的。'作为使者的安卡尼况且有这样的智慧,为什么你维黎塔本人却用人制订的规则对孩子下论断呢?难道说,你不是人内心的神灵,而是世俗的神灵吗?”无暇顾及目瞪口呆的萨拉乌斯兄妹,我流利地将话一口气说完,好像母亲大人事先就为我准备好了稿子一样。
“不信的人哪,你以为你是谁?难道你不知道若不是神,你现在还处在怎样悲惨的境地吗...”空洞的声音依旧在祷告室中回响,但我早已无心继续听下去。那个维黎塔的自吹自擂让我的怒火剧烈地膨胀起来。我想起了母亲大人逝世时的场景。那天追杀灵能者的士兵驾驶着战车将她困在了小巷里。母亲大人本可以杀死这些野蛮的人们,但她只是悲伤地低下头,对那些士兵说:“如果你们放我走,你们,还有那些指认我的孩子都会死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来吧,只要杀了我,就没有人再会因为我而死了。”她怀着悲悯面对那些前来杀死她的人,仿佛是在抚慰受伤的孩子。那些士兵不敢回答母亲大人,只是满怀恐惧地接近她。他们把枪口贴在她洁白的长袍上扫射起来,直到弹药用尽才停下。而那时的我却只能无力地蜷缩在废墟里,直到忍受不住惊恐而狼狈地逃离。在那被神傲慢地抛弃的地方,母亲大人努力地承担那本应属于神的使命,最后为那些罪恶的人而死。而那个维黎塔却在这里夸耀自己的功绩,冷漠的样子,自满的样子,简直让我作呕。
“所以,顺服我吧,让我来洗清你的罪恶...”那个虚伪的嗡嗡声还在空气中响个不停。“我不需要你的救赎,维黎塔。我是母亲大人的孩子,不是你的。如果你想展现自己的能力,就让误入歧途的孩子变得善良,让善良的孩子得到幸福吧。”我竭力抑制自己行将爆炸的怒火,冷冷地对权杖与雕像的方向说道。
然而这次那个声音没有再回答我。在祷告室前方,深棕色的鬼火在两座武士雕像的眼眶中燃烧起来。伴随着阵阵沉重的金属碰撞声与粗旷的摩擦声,两人高的雕像拔出硕大的长剑,抖落头顶蓬松的灰尘向外我走来。“维黎塔...大人?”爱洛乌斯震惊地喃喃道。要开始了吗,来到学院以后的第一次战斗。我拔出母亲大人留给我的灵能剑,“你们离开这里吧,这是我挑起的战斗。”我对那兄妹两人与爱薇子说道。但是萨拉乌斯兄妹只是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雕像不断地走近我,平整的地板在它们呆滞笨拙的脚步下翘起,裂开,一些崩裂的小碎片甚至飞溅到了房间的墙壁上。爱洛乌斯惊慌地跑向了墙角,而被吓哭了的萨拉乌斯则用身体掩住妹妹来保护她。
看来除非在惊恐的朋友面前逃跑,我只能与雕像交战了。虽然我手中的灵能剑对通常的物质而言只是一个幻影,但对这种灌满了灵能的造物或许并非无效。“见鬼去吧,伪神渣滓!”我恶狠狠地对面前的雕像念道。一座雕像举起长剑,将它扫过我面前。我身体一蹲,躲过它的斩击,而我面前的木桌则被重击劈成两半,分别翻滚着向房间后方飞去。另一座雕像将剑向我刺来,我用慈爱与净化之剑打偏雕像的攻击,逞它失去平衡时奋力劈向它的手腕。暗淡的荧光从雕像的伤口中散发出来,但它的行动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很快,它就以另一击劈砍回应了我。
“为什么要用雕像的形象与我交战呢?”我边抵挡两座雕像的攻击,边吃力地说道,“我觉得头上长角的红皮肤怪物更适合你,或者长满烂蛆和破洞的脓包也可以,”我再次躲过雕像的袭击,“因为它与你的卑鄙与无耻相配。”巨像没有理会我的话,毫不犹豫地发起了下一波攻击。
虽然我已经给两座雕像带来了数十个伤口,但在强大灵能的加持下一点没有衰弱的迹象。而我却早已疲惫不堪,反应变得迟钝以至于越来越难找到攻击的机会。我十分勉强地躲过下一记劈砍,但我的长袍却被重剑切开,白色的布料散落了一地。我凭直觉感到另一座雕像正要逞这个机会从左侧攻击我,于是拖起剑向左边转过身去...但我的布鞋踩在了破碎的长袍上,我还来不及做出支撑的动作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仰面朝天,精疲力竭地瘫倒在被夕阳烘热了的地板上。我听到沉重的步伐正有规律地靠近我耳边。难道这样就要结束了吗,虽然已经尽力了,但是就这样被那个伪神作为恐吓孩子的例子,这也实在太糟糕了。我看到雕像高大的身躯遮盖了穹顶上的树冠,它的头盔占据了我视野的中央,幽暗的鬼火从它空洞的五官里流出,仿佛正要表达对我的不屑。雕像的双手紧握剑柄,将巨大的剑身向我刺来。对不起,爱薇子妹妹,果然我是一个没用又爱冲动的哥哥呢,求你不要为我悲伤,而是看在我的份上去寻找真正的幸福吧。眼泪不争气地充满了我的眼眶,不受控制地从脸颊两边淌了下来。
就在雕像做出穿刺动作的那一刻,耀眼的白光从雕像的眼眶,盔甲接缝与其它每一个开口喷薄而出。这种状态不过维持了一瞬间,一个半透明银色光球便从雕像胸口的位置猛的扩散开来。坚不可摧的巨像随着这冲击崩解成无数细小的粉末,这些粉末被光球泼水似的洒向空中。这些粉末在房间的空气里无力地弥漫着,形成了一片银白色的雾霭。我还来不及抹去眼角的泪水,一道纤细的洁白光束从远在穹顶上空的权杖顶端笔直落下,分毫不差地直击另一座巨像的胸口。与片刻前的那座一样,所向披靡的雕像顷刻间化为无数粉末。这些小颗粒尚且来不及洒落在地就被明亮的灵能光球泼向四周,仿佛不过是某种极不值一提的存在。
萨拉乌斯他们默默地站起身,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片刻前那个被剑刃的击打声与桌椅的碰撞倾倒声充满的世界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四分五裂的木桌与遍地的银色细沙见证着方才的愤怒与敌意。我仰卧在那地毯似的沙粒中间,呆滞地仰望着那银色权杖的顶端。秋风吹动穹顶上的树冠,带来一浪又一浪的沙沙声。那明亮的权杖尖顶孤独地悬在风中,犹如古老的星辰。欺负萨拉乌斯他们的并不是你吗,维黎塔?原来是这样,我那是误会你了呀。“我们...是在向雕像祈祷吗...”我听到爱洛乌斯愧疚又感激的声音,“对不起,维黎塔大人。”那时兄妹两人把雕像中的灵魂当作维黎塔,而我又毫无保留地痛恨他,但维黎塔大人却什么都没做。当大家受到伤害的时候,他却亲自将石像击垮。或许,维黎塔像母亲大人一样,也是温柔却无助的一位吧?背负着那么多期待与误解,只是年复一年地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欺负却无能为力,那是怎样的一种孤独啊...我不禁为自己心目中的维黎塔感到黯然神伤。
忽然,玻璃的碎裂声打破了房间中的沉静。大块的玻璃碎片连同扭曲的金属框架从头顶向我们倾泻而下,但它们尚没来得及伤到我们便在空中化为无数柔软的白色粉末,正如先前那两座塑像一样。和蔼的光辉从那象征维黎塔的权杖流淌下来,它充满了这栋房间,又渗透遍了我的身体。我感到自己一半的意识昏睡了过去,陷入了某种梦境之中。这是那种被称为..异象的情形吗?
在半醒中,我看到了一位头披淡紫色短发的男孩...他有着瘦小的身材与秀气的面容,身着一件老旧但异常洁净的灰色布衣。那孩子踱着小鹿般的步伐来到我身边,用双手拉住我右手手腕将我从地上扶起。难道这位才是真正的...维黎塔大人吗。
“对不起了,彼拉若酱,那是你的名字吧?”小男孩睁大他明亮的眼睛向我问道,小小的紫色瞳孔看起来炯炯有神。这位孩子的举手投足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色彩,仿佛融合着男孩的真挚,少女的温柔与君主的威严。“嗯...是的。”我低声回答男孩,却无法开口问他是否就是维黎塔本人。或许这是因为,我心里某个地方已经知道了答案。听到我的回答,小男孩眯起眼睛,斜着脑袋向我笑了起来。那是怎样不可思议的笑容啊,它抽走了我全身的力量,让某种神奇的幸福感流过我全身,竟令我身不由己地想要顺从他。男孩踮起脚尖,往返着抚过我的头发。“对不起,没能时刻保护着你们。”虽然是比我更矮小的孩子,但那纤细的声音却弥漫着遗憾与忧伤,我竟在那一瞬间以为对我说话的是母亲大人。“谢谢你,维黎塔大人...我是说,维黎塔同学,但是我已经有一位伟大的母亲大人了,所以,请你去保护其它善良的孩子吧。”我这样对维黎塔大人..同学说道。“善良的孩子,不善良的孩子,我都要保护。”维黎塔同学轻轻握起双拳,有些坚定地对我说道。“对不起...”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用对不起的。”小男孩用他瘦小的双手握住我的手掌,“你的母亲大人,一定是非常善良的人吧。要是能见到她该多好。”维黎塔蓬松的细发在秋风中微微翻动着,宛如一株株在雪地中努力生长的小草。
“所以,蛮荒世界的环境使掌管企业的人们更多地出售大包装的零食。人们为了用最少的钱币买到最多的零食,所以就纷纷前去购买它们。可是人们并没有发现他们在买了大包零食之后往往会暴饮暴食,以至于因为贪恋钱财闹得体态臃肿或者消化不良...”“可是爱洛乌斯老师,为什么蛮荒世界的人们那么想用最少的钱币买到最多的食物呢?”...
祷告室里的那场战斗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萨拉乌斯他们依旧像从前那样为我们讲课,只有很少几位同学发现他们的讲课多了些许欢乐,少了些许不安。兄妹两人每天牵着手往返浮游岛的讲堂,晚上荡着秋千为彼此讲解知识。他们向班级里所有孩子坦白了自己,并且立誓不做破坏彼此贞洁的事情。但这些小小的约束有算得了什么呢,因为他们知道,班里的孩子都为他们的幸福许愿,就连维黎塔大人-----真正的维黎塔大人,都为那纯洁的爱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