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月华如练,给整个大地披上了一层白霜,村野间不时有飞鸟惊奇,扑扑啦啦飞起,随即无声无息;其中偶尔夹杂夜猫子,嘎嘎呜呜,犹如小儿夜哭,令人毛骨悚然。
出了陈家村,沿东北角的小路往北走,有零零星星几棵大柳树,歪歪斜斜杵在那里,一直到两里之外,空荡荡隔开老远,越显得寂寥偏远。
最北的是颗歪脖子老柳树,有三人环抱粗细,枯枝残叶,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些粗壮的枝干,干巴巴地杵在那里。北风过时,就像有只枯瘦的大手在上面乱拨,咔咔……嚓嚓……枯燥、无聊、单调。
树分三支,其中一枝恰好横到小路的正上方,离地一丈有余。
黄土半倚半躺在横生的柳枝上,左手托了个木头小人,右手拿了把寸余长的匕首,不停地消琢。
靠近看去,木头小人不过巴掌大小,却四肢俱全,两腿笔直,双臂贴身下垂,只是五官不全,显得有些木然。
刻了一阵,黄土稍作打量,摇了摇头,似乎不甚满意,往旁边凑凑身子,衣服上的木屑稀稀拉拉往地面落去。
他抬手举起小人,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一阵;吹掉残留的木屑,将匕首咬在嘴里,在上衣上搓搓有些汗渍的右手,待手感变涩,重新拿起匕首。
明晃晃的匕首在他手里上下翻飞,显示出极为高超的雕刻手段;不到半柱香时间,小人五官粗略成形。
若是仔细看去,小人的五官脑袋的比例和真人大有不同,尤其是两只耳朵,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几乎罩住整个层面,显得格外怪异。眼睛外凸,不见眼睑。鼻子只有小小一点,几不可见,嘴巴也只是一条小小的缝,有胜于无。
黄土收起匕首,左手拇指从木头小人脑袋上来回搓了几下,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挺了挺身子,抖落木屑,攥着小人,目光转向小路的尽头。
“根据那老婆婆所讲,那鬼物是从这个方向进村;未时的起课也证实恶从东北来,只是未指明具体时间……怎地到了午夜还没影子?难道卦象出了问题?”
吃过午饭后,黄土本想回庙里多做些准备,无奈被温静静缠住写作业,结果一眨眼就到了傍晚。只在中间小解的时候偷偷起了次课。
温静静见黄土肯老老实实学习,而且写作业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熟练的多,顿时眉笑颜开,对他大加赞赏。后来甚至亲自下厨,给黄土炒了个小菜。
盛情难却,加上小妮子手艺确实青出于蓝胜于蓝,做菜的手艺甚至超过了其母。让人胃口大开,黄土和温广才都连连称赞,更是让小妮子一双妙目弯成了月牙。
吃过饭之后,已是将近晚上七点。黄土急忙告辞。
回到庙里,清点东西,急急忙忙往陈家坡赶来。
从镇上到陈家坡,有三十多里的路,大都是山路,崎岖难行,不过黄土修习过陆地飞腾术,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找个合适位置后,立刻开始布阵画符准备陷阱。
预感到此次的对手可能会很棘手,所以他在这大树周围一共布下了五道附魔阵,尤其其中的“划地为牢”是他的拿手好戏。
只要将对手引到阵中,这次伏击行动就算成功了一半。
只是,有些郁闷的是,从那时到现在已经等了足足三个小时,仍旧不见对手出现。
黄土张望一阵,不见敌影,反手扣住树干,腿蹬腰挺,稍微用力,站起身来,顿时显现出虎背熊腰的身躯,彪悍魁梧,犹如铜铁铸就。
时近三月,乍暖还寒。
整个田野依旧是朦朦胧胧,万籁俱寂,没有半个人影,麦田深绿而黑紫,偶有树木矗立,也无精打采,显得分外无聊。
本来九藤镇属于丘陵地区,白日眺望就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但是此刻夜幕遮住了一切。整个田野就像是一幅尽数被夜墨染色的画卷,幽暗而寂静。
黄土提了提脚尖,极力往远处望去,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有些无聊地伸了个懒腰,重新坐回原处。
斜倚有些累人,他干脆横坐在树干上,上半身直立,两只脚在半空中荡着。
按下焦躁,从兜里掏出匕首,准备继续雕刻。
“嗯?来了!”
他刚刚调整好握刀的手势,突然感觉到一丝阴冷的气息,这气息顺着微风传过来,阴寒中夹杂着血腥,令人作呕。
黄土收起匕首和木头小人,眼神凌厉如刀,双手一拍树干,腾空而起,魁梧的身躯不带一丝的笨拙,身轻如燕,稳稳地站在了树干之上,笔直如松,精神抖擞。
右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左手指缝中则夹着三张蜡黄色纸符。
※※※
小路的尽头,一个身影时聚时散,歪歪斜斜走来,身似竹竿长,全身鬼气缭绕,两只枯瘦爪子捧着一只老母鸡,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满嘴的鸡毛血污。
似乎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这身影脚不沾地,飘荡荡而来,不时发出咕咕吞咽的声音,犹如夜半磨牙,格外的刺耳。
待得那物进入百步之内,黄土冷笑一声,飞身跳下树干,稳稳落在地上,拦在小路的中央。
“来者止步!”黄土冷冷发出警告,“从何处来回何处去,人世间不是尔等所能驻留之地,快快归去!”
拿东西被突然出现的黄土吓了一跳,在原地提溜转了个圈,恰逢一阵风吹来,歪歪斜斜仿佛就要歪倒,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正眼观瞧。待看清楚是一个人类拦路,顿时呱呱怪叫起来,周身黑气变幻,隐隐有鬼泣声传出。
那鬼抓起死鸡,捧到嘴边,没头没脑地一阵乱啃,传出嘁哩喀喳的吞咽声。
鸡血四溅,鸡毛乱飞,落在地上,顺风沿路滚向黄土。
“呵呵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鬼家正要寻生人果腹,你就自觉送上门来了!”
伴随着哇哇怪叫,恶鬼的身体猛然拔高,刹那间像面条似的拉长,身躯四肢如竹竿,上头顶着一颗白惨惨的脑袋,犹如竹竿上戳着一颗脑袋在游街示众。
一股阴森森的气息从恶鬼身上涌出,化为一张张鬼脸,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黄土面不改色,左手并指如剑,右手挥舞桃木剑在空中连连划动,一道道淡黄色光华从剑尖涌出,交织成一张网兜,随着他一声低喝,光网飞出,撞向鬼脸。
两方相遇,发出一阵扑扑灯灭似的声音,双双归于无形。
那鬼受阻,怪叫几声,双臂一合,将残余半只母鸡捏爆,血肉四溅,迈开大步冲过来,带起一股股血腥阴寒的气息。
乱发飞舞间,恍惚露出一张惨白腐烂的脸,左目有珠,右目只有一个黑窟窿,鼻子塌陷不见,嘴巴裂至脖颈,异常骇人。
“无知匹夫,捏碎你的脑壳!”
两只爪子仿佛弹簧做成,猛然暴长了两米,化为两道黑色毒蛇,朝黄土脑袋抓来。
“待我破你这阴魂祟物!”
黄土微微冷笑,收长剑护在胸前,左手一抖,甩出一张蜡黄纸符,这纸符飞出两米,化为一团火焰,继而砰地一声一分为三,成天地人三才之势迎了上去。
两只鬼爪和符箓相撞,发出砰然闷响,三团火焰被阴气冲散,四分五裂,消于无形;那恶鬼怪叫一声,两只鬼爪被蛇打七寸,缩了回去。
不过,这不能恶鬼前进的脚步,拉长扭曲的鬼躯很快到了歪脖柳树的近处,脑袋高高在上,几乎要触及横生的树枝。
“你已经惹恼了鬼家,今日定要你横尸荒野!”
这东西戾气横生,哇哇怪叫,周身卷起阵阵的旋风,刮的杂草外泄,枯树折枝,泥尘飞扬。
“小小亡魂,也敢猖狂!你惑乱人间,伤人性命,罪不可恕!今日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时!”
黄土始终立在小路中央,寸步不让,见对手猖狂,厉声喝道。
那鬼闻听,怪叫几声,弯腰弓身,让过树干,伸出双手要掐黄土脖子。那颗披头散发的脑袋也凑上前来,张开大嘴,露出惨白锋利的獠牙,要啃黄土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