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强提一口真气,往马家冲去。
“如果那东西闯进马家,杀了那孩子,掠走魂魄,刚才拼死拼活的打斗就打了水漂!”
“他娘的,大不了走火入魔,爆体而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想到那可怜的孤儿寡母即将惨遭毒手,任他素来自律,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那红衣女鬼无法穿墙,化为一道滚滚黑雾围着院墙东窜西跳,一会砸门,一会推墙,急促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的催命符,一波一波地传向四面八方;整个村子似乎被狠狠地掐住了脖子,处处是死寂。
凄厉的鬼叫声、疯狂的砸门声,肆无忌惮地破坏山村的宁静。
雄鸡的高鸣声,斗志昂扬;黑狗的呜咽声,战战兢兢。
院子内隐隐传来的女子呼叫声和小儿哭啼声,却是徐灵芝和婆婆看到马占云昏厥,又惊又怕;小儿却是被疯狂的敲门声惊吓的魂不附体。
数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组成了夜幕下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黄土再次赶到时,原本两米多高的青石院墙已成断壁残垣,一块块青石被挠的粉碎,石屑四溅,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大槐树皮开枝断,横七竖八的抓痕,令人触目惊心。
这红衣女鬼的疯癫劲上来,大有不把院墙拆完誓不罢休的架势。
那供有张飞关羽两位门神的大门已是岌岌可危,地上的血食贡品被阴风吹落了一地。
黄土心血激荡,一阵疾咳,顿时气血翻腾,两眼发黑;忙不迭凑到路边一棵榛子树旁,斜倚树干,勉强不倒下去。
砰砰砰。
那女鬼似乎真的疯癫,根本未在意不远处的生死大敌,只是卯足力气砸门。
在黄土顺过一口气时,它已经开始最后一击;这鬼物后退几步,连连尖叫声中,重新幻化出数十只爪子,双脚一顿,掀起阵阵阴风,张牙舞爪向前冲去。
黄土暗叫不好,拼着损耗真元,咬破舌尖,猛然站起身来,从囊中掏出两张青色符箓,一口鲜血喷上去,青光猛涨,隐隐有战鼓声传出,咚咚咚咚,震耳发馈,似乎有千军万马杀来。
“去!”
一声急喝,两道青光激射而出。
黄土朝大门低吼:
“受人血食,忠人之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两位将军快快前来助阵!”
那女鬼听到黄土的声音,身形微微一滞,回头来看,惨白的脸上露出无边的恨意,却非真的忘记了他,似乎只是为了赶时间。
黄土无暇去想这其中的缘由,他真元损耗巨大,脸色苍白如纸,比那女鬼也好不了多少,几乎跌坐在地。
“希望能保住孩子……”
咚咚咚咚咚……
战鼓声越来越激昂,当一只鬼手触及门环时,两道青光恰好罩在年画之上,咚咚之声猛然增大到极点。
轰!
两张年画刹那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随着两声爆喝,两个伟岸的身影从画中走了出来。
左边一人红脸,长髯飘飘,金甲银盔,胯下赤兔宝马,手中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右边的黑脸,双目圆睁,金盔银甲,胯下紫电银鬃,手持丈八蛇矛,杀气腾腾。
两人齐齐挥动武器,刀砍矛刺,一下就将红衣女鬼轰出去四五米远。
“燕人张翼德在此,妖魔鬼怪休要猖狂,快快纳命来!”
“某家关羽,受命于天,护佑苍生,岂容尔等宵小行凶?”
两位神将各自报出名号,正是关羽关云长和张飞张翼德二位名传千古的猛将。
关张报出名号后,不和黄土打招呼,一催胯下马,马鸣人喝,齐齐上前冲杀。
神将关羽一把青龙偃月刀刀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挥动起来呜呜生风,沾着就死,擦着就伤,刀身上镶有蟠龙吞月图,辟邪镇魔,所向披靡,朝红衣女鬼拦腰就斩。
那张飞一杆丈八蛇矛,横挑竖刺,神出鬼没,毫不落后于人,一枪扎向女鬼脑袋,要将这夺人孩子的鬼物刺个对穿。
※※※
门神同为古时五祀之一,世代传承,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开始没落,但毕竟威名尚在,家家张贴,虽然极少有人以血食祭祀,却比沦落到街头巷尾低矮小庙里的社神境遇要好许多。
初时,人们供奉传闻中的上古大神神荼郁垒为门神,后渐渐加入了历代英雄人物,如三国关羽张飞,盛唐秦琼敬德尉迟恭等等,以期此等猛将护卫自己家园,震慑妖魔鬼怪,阖家平安。
不过,这些猛将固然勇猛,受了无数百姓的香火,也曾现身救人,但是毕竟耐不住时间的打磨和人们的遗忘。除了关羽的威名越来越盛之外,其余几位渐渐沦为了衬托点缀,聊胜于无。
在金钱至上的社会中,谁还会去专门祭祀一张看守门户的门画呢?
毕竟,在众人眼里,他们虽然是神,但看起来毕竟只是张“画”而已。比起那些金身塑造的财神、天尊、佛、菩萨来,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神之而不祀之。
这种情况并非只发生在土地社神身上。
※※※
“希望这二位一展神威,除去这个疯癫的鬼物,保佑徐灵芝母子平安。”
召请门神是一门高深的秘法,并非人人可懂。据黄土所知,终南山长生阁里,那掌门阁主青山道人法力通玄,可以呼风唤雨,追星赶月,却未必懂的此术。
此种能力,并不是由法力深浅决定。
黄土久与社神为伴,独自修行,对天地造化之术神鬼潜行之技有自己独特的理解,走的是独自开辟的路数,与修道念佛的人大相径庭,艰难提升法力的同时,却懂的许多别人难以理解的秘术。这召唤门神就是其中之一。
佛道门中也有唤神之术,却往往需要开坛做法或顶礼膜拜,走的又是另一条路子,能召唤出来五方神灵、伽蓝护法,但这些神灵却又与门神不太一样,并不被老百姓认可
关羽关二爷被封道门封为元帅,被佛门封为伽蓝护法,但那些道士和尚恭请之时未必有黄土做的熟练有效。
其中关节,自有其神奇之处,难以言表。
黄土也曾试图召唤传说中的土地神灵,不过连试几次,都不得其门。
后来一想,或许是因为门神关张秦琼等是后天神灵,是曾真实存在的人物,有迹可循;而土地神虽然被人类奉为神灵,本质上却是自然存在,是否真的存在,尚不得而知。
即使真的存在,自然神灵也要远比后天神灵神秘的多,或许需要另寻密径召请。
见二将杀出,黄土稍稍松口气,赶忙盘坐在地,催动玄阳真气,趁机恢复体力。
红衣女鬼被突然冲出的两将打了个措手不及,以为是黄土搞的幻象,尖叫一声,就要扑过来。
不过,两大门神锁定了它,神光纵横,逼得它连连后退,而且迅速蚕食它周身的阴气。
那两道千军万马中磨砺出来的杀气更是隐隐盖过阴煞之气。
一股无以言表的感觉从女鬼心底涌出。
为了摆脱这种极为难受的感觉,红衣女鬼连连尖叫,疯癫劲头大发,面对两道神兵的砍刺,不退反进,全身阴惨惨的血光大作,收回十臂,凝聚成四条碗口粗细的臂膀,血红、黑气、白骨混杂,三色光华闪动,上面两臂悍然迎向了一刀一矛。下面双臂则抓向两匹骏马。
砰!砰!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传来,剧烈的元气爆炸声震耳欲聋,响彻整个山村。
无数碎石残屑激射而出,打在门墙之上如雨打芭蕉,砰砰响声不绝于耳。黄土来不及躲闪,多处伤口被砸到,有两处更是旧伤未愈,顿时嘴角抽搐,直冒冷汗。
尘埃落地,双方身影重新出现。
两大门神并肩而立,微微粗喘,身上的神光黯然了三分;赤兔银鬃不见,已经在刚才剧烈的冲击中化为乌有。
女鬼更是不堪,倒飞出三丈之外,四条手臂悉数连根断散,咕咕黑气从伤口处涌出,像是流不尽的黑血。周身阴煞之气消散近半,红衣之下惨惨白骨,说不出的狼狈。
“你你你……”女鬼又哭又笑,对黄土和关张吼道,“你们抢走我的孩子,你们该死,你们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其情其景,宛如真曾丧子,其中怨气仿佛倾尽五湖四海之水难以洗刷,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可惜的是,无论关张还是黄土都是心智坚定之辈,丝毫不为所动,一个继续运气疗伤,另两位则手提兵器再次杀上。
女鬼重新凝聚双臂,和两将战在一处。一时间又是飞沙走石,神光阴气缭乱。
黄土见两将稳稳抵住女鬼,无有败象,甚至隐隐占了上风,暗自赞叹两将威猛。不过,女鬼毕竟即将成煞,实力强大,高于两道虚影,主要吃亏在战斗技巧远不及两将。
这次激战,只怕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两位门神有颇多限制,只能维持半柱香世间,我要赶紧准备。”
黄土暗中想着,又吃了几颗丹药。
当他再次压制住那蠢蠢欲动的戾气时,双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
女鬼身上七零八散,狼狈不堪,两位门神的虚影也越来越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吱”。
一声细响突然传来,顿时就将场中三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却是大门被打开了,借着院内灯光可以看到,门缝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脑袋,却是那马占云的孙子耐不住好奇,要看看外头的争斗。
“开不得!”黄土脸色大变,立刻低喝,忽的站起身来,牵动伤口,嗓子有些发甜,嘴角出现了一道血迹。
“呔!”两道神将只来得及怒喝一声,淡淡的身影不由自主化为两道青光,往门上投去,依旧化成两张鲜艳的门画。
门神降临之时,需紧闭房门,否则法术就会被破掉;此刻门被打开,秘术失效,两位门神自然就返了回去。
“失算!”黄土大呼可惜,他本以为徐灵芝听见外头动静,会带孩子躲起来,却未料到这孩子这般大胆。
“孩子,我的孩子!”
最大的受益者是那苦苦抵挡两位门神攻击的红衣女鬼。
当大门打开、门神消失、小脸出现在门缝里的一刻,这女鬼的疯癫几乎到了顶点,立刻化为一道阴风朝大门卷去。
黄土飞身扑上,但是尚未接触女鬼,全身就被阴煞之气侵袭;手足僵硬,如坠冰窟,被阴风甩出去两丈有余。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小孩子尚未看清场中的形势,红衣女鬼就扑到了近前,张开双臂,犹如一团血雾,要将他搂进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