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破体而出的寒意蔓延在她的四周。
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痛恨一个人,却又束手无策的时候。
“我嫁。”
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得不清晰起来,开口说出这两个字之后。一时间竟是无比的平静。
“你说什么?”西明风含笑着询问。
“我嫁!你让他们立刻住手!”
北堂雪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喊道,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箭。重重地朝着席下掷了下去。
席下众人被这动静给惊住。
一时间都不由都朝着西明风看去。
西明风脸上的冷意却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弯身拥住了她。
动作极尽小心温柔。
次日,西宁宫中传出了三日之后皇帝大婚的喜讯。
消息一出,震惊了朝野和各方百姓。
一切都是按照迎娶皇后的仪式来布置的。
然而对于这位即将要成为西宁皇后的女子,其身世和背景却是空白一片。
甚至,无人知晓她姓甚名谁。
但却没人敢多置一词。
个人心中都很清楚,但凡是这位帝王认定要做的事情,根本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
多说多错,不如缄口不言。
“姑娘,太后娘娘过来了。”
绿乔小心翼翼地行到默立在窗边的北堂雪身侧,禀道。
北堂雪仿若未闻,目光一片死寂,空洞无物。
自打那日狩猎归来,她便再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这让绿乔为接下来的大婚事宜非常担心。
“姑娘……”绿乔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再次出声提醒着道:“太后娘娘,在厅中等着您过去呢……”
按理来说,姑娘是即将要成为西宁皇后的人,本该去拜见太后聆听宫训的,但显然,依照姑娘近来的状况来看,若她会过去那当真是见鬼了。
可太后娘娘今日却放下了架子,亲自过来了,若她连这个面子都不给,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啊……
绿乔在心里暗暗地琢磨着道。
“姑娘,您就去见一见吧,奴婢求求您了……”
绿乔看着仍然雷打不动的北堂雪,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北堂雪去见太后娘娘才好“不必麻烦了。”
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绿乔心头一惊,抬头看清了来人,慌忙跪了下去。
“奴婢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
“谢。谢太后娘娘。”绿乔提裙起身,不安地看向北堂雪。
北堂雪却动也没动一下,好像她本就该这么站在那里一般。
绿乔顶着一头冷汗,替太后搬来了高椅,又示意丫鬟去沏茶。
太后含笑着落座,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一袭雍紫色霏锻宫袍,绣鸾织凤,衣角缀着繁琐的琉璃翠珠,曳地却无声。
她轻启了朱唇,看向北堂雪说道:“既然你不方便去见哀家,那哀家便来看你好了。”
“你们,都出去候着吧。”丫鬟上前奉茶,太后接过之后,便朝着房里伺候的丫鬟说道。
“是。”以绿乔为首的丫鬟们纷纷退了出去。
不多时,房中便只余下了二人。
安静的可闻针落之音。
太后脸上挂着的笑见淡了许多。
“说来可笑,哀家至今竟是不知未来儿媳的姓名和来处。”
“但这也不打紧,皇帝喜欢你便好,只要他喜欢,哀家自然没有意见。”
她似不在乎北堂雪有没有听,亦或是她认定北堂雪一定是在听的。
“哀家今日来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一见你罢了。”
北堂雪方缓缓转过了头来。
“北堂雪,大卫。”
太后闻言稍愣了片刻,忽然掩口轻笑了一声。
才反应过来北堂雪是在回答她前面提的两个问题,姓名和来处。
还有,她方才所说的来此是想见一见她。
下一刻,便见她已经转回了头去。
那背影仿佛是在说,问题也回答你了,你要见人也让你见了,现在可以走了吗?
太后并未因北堂雪如此而变脸,相反的,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了然。
她想,她现在明白了,为何他会独独对这么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只是不知强求来的东西是否真的就能长久她是过来人,深知这个道理。
接下来,太后也未有再开口,只细细地吃着茶。
北堂雪则是一直维持着起初的姿势。静观窗外。
二人各想各的,互不干扰。
“若留下,便好好的留下,若不愿留下。便不必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施施然地起了身,含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便朝外室唤着随行来的丫鬟。
很快。便有一名紫衣丫鬟行了进来。
“回吧”太后将戴着寒玉护甲的手指微微翘起,抬起胳膊搭放到了那紫衣宫女的手臂上。
绿乔等人行着礼,“奴婢恭送太后娘娘。”
北堂雪淡淡垂眸,嘴角现出一丝苦笑。
不必留下吗?
她又何尝不想走
天色未亮,双宜宫中却已是人声鼎沸。
殿外守着迎亲的队伍。
这还是头一个从双宜宫里出阁的皇后娘娘。
内室之中,数十位侍女站成了一排,手中的朱漆盘逐一托放着喜服,首饰,凤冠。霞披等。
北堂雪坐在梳妆镜前。神色木然。
这三日来。她想了很多,梦到了很多。
梦到和想到最多的是,慕冬来将她带走。
她心中想了一万遍是也不愿意让他只身犯险。为她抛下江山大事,但却总也忍不住会去臆想他会以怎样的姿态来救她。
北堂雪凝视着镜中的倒影。眼角忽然现出一丝自嘲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女子。
危难之时,总会将希望寄于心念之人身上。
可是,她同时也很清楚,若她这个心上人是个寻常人也罢,可他偏生不是。
他绝不可能是单单属于她一人的,绝不可能事事以她为先,不顾一切。
据闻西宁加大了对国公岛的攻势,战事吃紧。
边陲之战胜负未分,横尸遍野。
甚至还有传言,攸允已同辰国订下百年交好的盟约,凉州一战,辰国将会出手相援。
卫国以一抵四,情况堪忧。
如此想来,北堂雪才完完全全的意识到,她能将他等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他不会来。”她朝着镜中的自己轻动了被涂以朱脂的唇,几近无声地说道。
绿乔细心的梳理着她每一根青丝。
唯恐出一丝错。
“小姐!”
一声带着哭音的呼唤想起,让北堂雪为之一振。
从镜中可看得是谁。
堆心哭着扑到了北堂雪身边,在她身侧跪了下来。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连累了您!”堆心几乎泣不成声,眼中满是自责。
北堂雪示意绿乔等人先退下。
绿乔犹豫了一瞬,还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西明风事先亲口吩咐过,只要北堂雪肯乖乖的嫁,其它的都听她的吩咐。
北堂雪伸手扶起堆心,摇了摇头道:“是我连累了你才是,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罪。”
她又抬手替堆心抹去眼泪,“可后悔跟了我这么一个倒霉的主子吗?”
堆心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等过了今晚,便会有人把你送回去,到时回了卫国。不要过多提及我的事情,若是”
北堂雪话没说完,便被堆心打断。
“不!”她哭着说道:“小姐在哪儿奴婢便在哪儿!小姐不回去,奴婢死也不回去!”
“别说傻话。”
北堂雪笑了笑,道:“北堂霄还在等着你,你若不回去同我留在这里,可没办法给你物色到这样好的夫婿。”
这是西明风答应她的。
会将堆心平平安安的送回去,这样一来,不管以后怎么样,她便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陛下定也在等着小姐!”堆心不及思考,便哭喊着说道。
北堂雪身形顿时一僵,脸上的笑也凝住。
“不一样的。”好大一会儿,她才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你若真拿我当主子看,就该听我的。”
“小姐……”堆心不住地摇着头,泪水打湿了北堂雪的肩。
“你先听我说完。等你回去之后,不要过多提及我的事情。”北堂雪交待着道:“若是……陛下问起,便说我是自愿的。”
“小姐!”堆心突然提高了声音。似忿忿不平,“他都不来救小姐,让您吃了这么多的苦头,现在还要被迫嫁给一个这么可怕的人……他既然对小姐的生死都不管不问。小姐为何还一心想着他!当初他答应少爷说什么会保护好小姐,他就是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样看慕冬。
她懂的不多,不会去思及时局,但她认为一个男人就该信守承诺。
北堂雪被她这么一顿哭喊的话给怔住。
堆心喊完之后哭的更甚。似乎想连着北堂雪的那份委屈也一同哭出来,趴伏在北堂雪的膝上,肩膀颤抖的厉害。
明乾宫中一派通红喜色。
内殿之中,西明风张臂在一人高的镜前观赏着自己的倒影。
“朕这样穿,好看吗?”
秦连闻言微微一怔。
这似带有孩子气的话,上一回听到已记不清是多少个年岁之前的事情了。
想到半个时辰前西明风对他的交待,他却是半分也欢喜不起来。
既然如此喜欢,又何必西明风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转回了身来。看着他再次问道:“你说朕今日这样。好看吗?”
秦连就点着头。
西明风一身绯红喜袍。黑色滚边织金绣龙,腰间是缠龙腰封,愈发衬得他身形欣长挺拔。冷峻的脸庞上也被烘托出了几分喜气。
“她穿红色的样子,应当最好看。”
他忽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便朝着秦连问道:“事情可都已经办妥了吗?”
“回陛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西明风勾唇一笑,眼神烨烨生辉,“今日这亲,你猜朕可成得了吗?”
秦连张口却又闭口,是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便垂首不语。
“你可真是越发没趣了。”西明风拍了拍他的肩,似说笑的口气,大步行了出去。
吉时已到,作为喜殿的明乾宫中奏起了喜乐。
文武百官分列而席,脸上虽大多都挂着笑意,但仔细看去,都是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