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明砾闻言一滞,瞬即红了眼眶。
一眨眼,眼泪就滑了下来。
北堂雪看在眼里,不由称奇这哭的可也真够快的,看来还是个实力派。
小美人这边哭的凄凄惨惨戚戚,可却无人问津。
率先回过神来的还是齐瑞珠。
知道皇上在这今天这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心里不平之余,也只能接受现实,她虽是向来拥有着不肯像恶势力低头的大无畏精神,但眼前这位头次见面的皇帝,给了她一种巨大的震慑力。
让她无法不低头她上前拉了还在默默垂泪的范明砾,还算得体的道了句:“臣女告退。”
慕冬方才的态度很明确,范明砾纵使再如何也不会傻到再去多言,幽幽地看了慕冬一眼。便跟着齐瑞珠离去了。
另外两名官家小姐也匆匆告退。
见事情就这么了了,本来存有继续看热闹的人也再无热闹可看,碍于皇帝的威严也都不敢多做逗留,于是三三五五的也都散了去。
一晃眼,方才还热闹非凡气氛火热的周遭,瞬间寂静了下来。
就连梅枝上的雪被风吹落的声音也可听的清晰。
史红药咳了咳,道:“我先去找我爹爹和行云陛下。臣女就先行告辞了。”
“我还当你什么好心情出来赏花。”史红药走的远了,慕冬这才开口同北堂雪说了第一句话。
北堂雪闻言不由想撇嘴。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借着赏花的名义来找范明砾的茬一样“臣女是有心赏花,却有人不想成全。”她滋味莫辩的说了一句,顿了顿,便礼道:“不打扰陛下赏景了。臣女告退。”
慕冬瞧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只是在北堂雪经过他身侧之际,极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北堂雪不由一瞪眼。
却听慕冬再平静不过的声音说道:“一起赏如何。”
显然,她的回答根本不重要,慕冬自拉了她的手提了步子。
光萼和争香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带笑。刚想跟过去却被那便衣宦官拦住,道:“嗳我说二位姐姐,你们看那边儿的红梅开的那样好。不去观赏一番岂不白来一趟?”
光萼怔了怔,方领会到他的意思,是不想她们跟去打搅二人,会意地一笑。”公公所言极是。”
大许是慕冬过于有威慑力的缘故,二人所经之处竟是难寻半个人影,以至于让北堂雪觉得这清波馆里头现下是不是只有他们二人了。
“怨我方才没替你出气?”
北堂雪闻言仰头看他一眼,摇摇头道:“没有。”
的确是没有,在那种情况下,总不好真的将范明砾如何,且这事本来就算不得什么。委实谈不上什么出气不出气。
若真要说出气的话,他方才罚了齐瑞珠也算是间接的给范明砾提醒了。
慕冬见她表情不似撒谎,便又问道:“那又为何这张脸色。”
北堂雪默然了半晌,终究还是摇了头。
这件小事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在提醒着她什么。
现在还没开始怎样呢,就隐隐露出了你争我斗的苗头了,一个范明砾或许还不足为惧,可若是一百个又该如何?
还没进宫尚且如此,那以后的宫中生活想必更是热闹非常。
若说这些日子来她尚且因慕冬是那句承诺而抱有犹豫的心思,那么现在则是觉得有一桶冷水将她泼醒了。
他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呢也深知他身不由已,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更知道不该将自己的情绪迁怒到他身上去,可终究还是欢愉不起来。
慕冬见她执意不肯说,也不再多问。
转而提起了另外一桩事来。
“三个月后汴州之行,你若不怕吃苦,便带你同去。”
北堂雪闻言错愕交加。
“汴州?”
“嗯。”
三个月后去汴州。
北堂雪沉思了一会儿,明白了其中因由。
汴州是属卫国边疆临近大漠,现下这个情形慕冬去汴州,是有些御驾亲征的意味。
可为何要带她同去?
是,不放心留她一人在王城之中吗若真如此,那他先前如此强势的逼她应下入宫一事,是否也是为此事做好铺垫是想为她先安上一个可以同他一起离京的名分?
想到这确实是他的作风,北堂雪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原来,他这样为自己设身处地的想过。
只是,不说罢了。
她猜的却也没错,慕冬本就不放心她一人留在城中,主要是因为那来自巫谷的父子二人,再者就是今日这件看似不起眼的小风波,事情虽小,但难保下次不会演变成大祸。
若说之前他还在犹豫将北堂雪带去汴州是否会有危险的话。那么经过此事他这种犹豫便烟消云散了。
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将她放在身边,才最安全。
才能让他安心。
见北堂雪没搭腔,他想到这小东西的想法和行事素来与别人不同,难保她不会拒绝,便又加上了一句:“汴州事先建有行宫,你若去了也吃不得什么苦。”
北堂雪闻言心中更有感动。
这些日子。她夜夜不得安眠。
家,没了家人就不再能称之为家。
若慕冬再一走,她在这城中就再没了可依赖之人,而她的牵挂便又会增多一分。
能陪在他身边,总好过每日每夜惴惴不安的等待消息。
想到此处。她就暗暗握紧了他的手,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坚定地道:“听说汴州的荒漠很美,我早就想去瞧一瞧了。”
既有他在,她为何不去再苦也要去。
一阵风卷起,三五片白梅花瓣自枝上落下。在二人眼前打着旋落下。
慕冬嘴角含笑。
打清波馆出来之后,北堂雪并未急着回府去,而是带着两个丫鬟去东街逛了一逛。首饰胭脂水粉铺也都看了几家,显得兴致不错。
光萼和争香在后头窃笑着私语,大致是在说还是皇上有办法,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竟让这些日子来一直消消沉沉的小姐给哄得开窍了云云。
待主仆几人回到北堂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只因积雪映光的缘故,倒不是一片如洗的漆黑。
堆心因脚上今日没跟出来,但一天到晚脑子也愣是没闲着,自打北堂雪今日出门后她眼皮子就一直跳,横想竖想的都觉得那范明砾请北堂雪去赏花大有嫌疑。
又迟迟不见北堂雪回来,更是担心的不得了。一整日连饭也没吃上几口,斗艳倒没像她这样,反而是对堆心没事瞎操心的认知又更深了一步。
故而等北堂雪毫发无损的回来之时,堆心那副大感庆幸,恨不得双手合十念上十来句菩萨保佑的夸张表情也就不难接受了。
被伺候着沐浴更衣躺在了床上之后,北堂雪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
同一时刻的凉州,正飘洒着鹅毛大雪。
虽已值深夜,但多数人还是无法放松下来。
因早在十日前,因谈判不合的缘故,两军已经操戈。
虽说两方势均力敌,北堂家军绝无可能一时半刻就攻入城内,可只要一想到城外百里之处有数十万大军安营扎寨,正在筹谋着如何破城,凉州军民都皆都惶惶不可终日。
更夫打更的声音徒然响起在空旷的巷子中。
已是夜半三更天了。
允亲王府里亦有人尚未入眠。
“我要见王爷。”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可查的恨意。
守在前殿的其中一名侍卫冷冷瞥了她一眼,纵然眼前的人是貌可倾城,但这个时候他显然是没心思去欣赏。
“王妃还是请回吧。”
女子身后的婢女闻言不由就皱了眉,眉眼五官并不陌生,正是明水浣的贴身丫鬟,陪嫁过来的灵茜。
她上前垂首道:“这殿外寒重,主子不如先回房歇息。明日再来寻王爷便是了。”
“不。”明水浣冷冷吐出一个字眼。
自从她嫁到允亲王府来,说的好听是个王妃,可实际上却连个下人都不如下人还可出府走动,而她却被攸允软禁在王府里,半步也出不去!
这次攸允退守凉州显是兵败,可她的父兄竟没跟着一同过来,有关明家的消息下人们更是缄口不言,一问三不知。
她试着问过攸允几次皆被他厉色打断,再然后,便对她避而不见。
这叫她如何能不多想,如何能安心!
现在的生活与她当初所料想的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她开始怀疑,她当初的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
雪还在下,随着夜色的加重,空气中的冷意更甚。
明水浣的身影被琉璃方灯的灯光映的很长,却越发显得单薄了起来。
正对着攸允寝殿的重楼之上,仍有一位女子静立,凭栏而望。
王府里的下人丫鬟们也都已习惯了她每夜如此,也都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再不似往日的冷然无波。
这个细微的变化,要从十日前说起。
那一日两军交战,血光飞溅百里。
“明日,出去走一走吧小姐。”
良久,有丫鬟从楼中行了出来,望着漫天飞扬无声的落雪,站在她身后轻声地说道。
女子没有做声,也不知是有没有听到。
又听那丫鬟说道:“小姐是不是极爱茶花?”
近身伺候的她自然清楚,瓷瓶上描绘的水墨图,锦被和床帐上头绣着的花样无一不是它。
若非极爱茶花,当不会如此。
女子眼神微闪,片刻之后终也点了头。
脑海中凭空就闪过一个清朗的声音:“半年之后我再带你来看便是若是十二月份过来,会落雪,景色更好。”
可,却终究也没机会去看上一眼。
“那便是了。”丫鬟见她点头,展开一个清浅的笑,道:“小姐兴许还不知,今年的茶花已早早开了,城外的百岁山上当是开的最好的。”
女子眼眸微动。
眼前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那丫鬟未觉察到异样,见女子没有作答,也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嘴,就道:“夜太深了,小姐该回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