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却在微诧,是不知慕冬深夜出入王城是为何事。
可是下一刻他算明白了。
慕冬策马慢行到他身侧,声音极冷,“北堂小姐现下耽搁不得,本殿先行将人送至府上”
北堂天漠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往他怀中望了一眼,脸色一变。
“多谢殿下。”
是清楚此刻在数十名守卫的注视下总不能强行将人接过来,传出去对北堂雪名声有碍。
刚到城门的北堂天漠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折回了北堂府。
守在栖芳院门口的云实和光萼见慕冬目无他人的模样进了栖芳院慌忙行礼。
“备上热水,多点上几个火盆。”
光萼觉得摸不着头脑,却被云实急忙的扯起,“你快去小姐房中点火盆!”
光萼仍是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却见云实提着木桶一路小跑着出了栖芳院,应就是去取热水了。
“还不快去。”
清冷的声音淡淡响起。叫她打了个冷战。
“是!”虽还是没能成功的搞清楚状况,但光萼哪里还敢再犯怔。
待看清刚被慕冬放到床上的人,光萼吓的险些跌进了火盆中。
几步扑到床边,“小姐?”
云实备好了热水,走进里间瞧见北堂雪的模样眼神登时一凝,却丝毫没有光萼的失态。
北堂雪覆在身上的锦被已被融化的冰雪浸透,身子却仍然冰冷至极。
云实上前欲将人扶起,却被一双大手不着痕迹的隔开,下一刻床上的北堂雪已被人横空抱起。
云实一惊,想开口阻止。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光萼此际却没去多想,一心都是在担心北堂雪。脚步有些凌乱的将慕冬引到西面耳房屏风之后。
慕冬将人缓缓放进冒着热气的浴桶之中,“去请个大夫。”
光萼刚想应下却见他折身行了出去。”不必了,让人进宫请李太医。”
云实眼神一闪,明白其中的差异,眼下依照北堂雪身上的伤势,外面的大夫难保不会传出难听的话。而李太医自然最信得过。
水很快被北堂雪身上的寒气冷却,前前后后换了四次水,才总算隐隐有了知觉,却是一直紧紧皱着眉头,神情恐慌。
“滚开。别碰我。”
光萼神情一喜,虽是根本没听清北堂雪的话。”小姐说话了!小姐有反应了!”
一直静立在外间的慕冬闻言下意识的提步,下一刻却又顿住。
此时肖裴和北堂天漠一同赶了过来,一进房便见慕冬负手而立在房中。
衣袍尚且在滴着晶莹的水珠。更显寒气逼人。
北堂天漠匆忙的行礼,便急急的进了内间。
北堂雪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七八,被两个丫鬟伺候着穿上了干净的里衣此刻正躺在床上。
北堂天漠见她脸上全无血色,心疼不已,伸手覆上她的脸。下一刻却见北堂雪异常的不安起来,虽是紧闭双目。脸上神情却恐惧至极。
口中喃喃有词,却没人听得清楚。
北堂天漠一惊,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阿雪别怕,别怕,爹爹在这。”
出乎他意料的是北堂雪大力的挥开他的手,声音猛然增高,“不要,不要!别碰我!”
苍白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便爬满了泪水。
话一出,空气中安静的可怕。
急慌赶来的北堂烨和宿根闻言脚步齐齐一沉。
想到刚到后山看到的那一地狼藉,宿根顿觉心脏某处被人狠狠插了一刀,疼的浑身打颤。
慕冬微一垂眼,对着一侧的肖裴道,“回宫。”
“是。”
北堂天漠忙吩咐道,“云实,送殿下。”
肖裴本以为慕冬定然会照例拒绝,但是,没有。
直待出了北堂府大门,方见慕冬止步,“不管你是谁的人,可若你胆敢对她不利,本殿绝不姑息。”
云实身子一颤,他是何时觉察到的!
巨大的压迫感蔓延着,让她不敢动弹。强自稳住声音,“奴婢。奴婢从未害过小姐分毫。”
冷极的声音响起,“不然你以为本殿还会留你吗。”
云实不知道立在雪中多久,再抬头之时,早已没了慕冬的身影。
北堂雪一直属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不许任何人碰触,就连李太医给其清理伤口之时也无法安静下来。
以至于折腾到了天亮时分,伤口方算处理好。
李太医开了方子,交待了几句由北堂天漠送出了栖芳院。
“阿雪她。”
沉默了许久,北堂天漠才开了口。
李炳淡淡摇头,没再捉弄他,是知此事不可乱说,“你且放心,只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肩膀伤势较重,其余并无大碍短时间内切勿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以免影响恢复。”
北堂天漠得了他肯定的话却没现出轻松的神色,叹口气道:“阿雪这丫头性子虽说有些大大咧咧,但有些事情上却很容易钻牛角尖,很敏感。此次虽说躲过一劫,心里定还是会存有芥蒂。”
李炳抬头望了一眼银装包裹着的高墙,“眼下大婚在即,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应还是六王爷的态度。”
北堂天漠闻言略一頷首。没再多言。
北堂雪直至第三日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只是自打睁眼开始便一言不发,坐在床上如牵线木偶一样被伺候着喝药,用饭。换药。
堆心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致猜出了一二,北堂天漠有话在先,谁也不许在北堂雪面前提起。
“小姐,再喝一口吧。”堆心望着还余下大半碗的粥小声的劝道。
北堂雪淡淡摇头。
堆心鼻头一酸。收拾了下去。
刚托着碗碟行出栖芳院,便见宿根匆匆而来。
堆心一喜,小姐此刻最想见的定是王爷了!
“参见王爷!”
“免礼,阿雪醒了?”宿根一脸憔悴,想也知这几日定是睡不好觉,放不下心。
堆心点头。”嗯!小姐刚用完饭。”
宿根“嗯”了一声,提步行了进去。
北堂雪斜斜倚在床头,身上着着厚厚的白色棉衣。却觉驱不散心中的恐惧,血腥和冰冷的画面始终盘恒在脑海。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头也未抬。
“阿雪。”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叫她脊背顿时一僵。
缓缓抬首,却见宿根已信步走到她床前。
“感觉怎么样了?肩膀疼不疼?房里够不够暖?”
北堂雪眼眶一湿。想点头却又摇头,终是开口说了话。”我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声音带着沙哑,又似害怕。
宿根心头一紧,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将她冰凉的手握进手心,“好了别怕,都过去了,现在你没事便好,其余的我不在乎。那逃走的二人也已有了线索”
北堂雪眼神一凝,“你不信我?”
宿根眸光复杂,摇头道:“没有。”
北堂雪见他神色分明是在撒谎,心中慌极,本就敏感的情绪在此刻越发混乱起来,“我没有,李太医没告诉你吗?当时虽然。”
宿根神色一痛,将她完好的一边肩膀拥进怀里,“好了,别说了,我信你没有。”
是知道此刻绝不可刺激与她。
可当时他去的时候那副场景,她又是在井中被救。她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弱女子,怎可能逃得了?
北堂天漠的辩解,他只当是为了保全北堂雪的脸面。
他爱她,便不戳穿。毕竟,这并非她所愿。
北堂雪脑中只想着如何叫他相信,别人的非议她或许是觉得无法适应,可宿根稍微不确定的言辞便可将她的冷静尽数摧毁。
“守宫砂。我的守宫砂还在的!”北堂雪推开他,慌乱间去抬受伤的右臂,却因动作太急牵动了伤口,脸色疼的一阵发白。
宿根一惊,见她右肩顿时被鲜血染红,“去喊大夫,快!”
外间的光萼闻言看也顾不上往里间看一眼,急忙忙的小跑出了门。
“真的还在。”北堂雪吸了一口冷气,想去伸手撸起棉衣袖,却被肩膀传来的疼痛感抽没了力气,身体不住的痉挛着,一双水眸急切而又害怕。
宿根屈身扶住她,“别乱动我说了信你,就算是。我也绝不弃你!”
北堂雪只是摇头她要的不是他的承诺,是他的信任!
还想开口,却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痛吟声,额角一滴红豆般大小的汗珠打在了宿根的手背上,碎成了几片散开。
“你信不信我?”失去知觉前,留下了一句问话。
却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知是宿根没回答,还是她没听见。
伤口处理完罢,宿根亲自喂了安神的汤药给她,不消多时,北堂雪便沉沉睡了过去。
“好好睡一觉,在我们大婚前,你只需养好身子,做我最美的王妃”
宿根信手抚上她的脸,神情眷恋,却仍旧掩饰不了眼底的痛色。
忽而想起今日晨早他去宫中寻李太医,慕冬对他说的那句话:若你当真因此厌她,那你再没资格近她半步,更不配娶她过门。
在她床边静坐了足有一个时辰有余,交待了堆心和光萼一番,才起身出了内间。
光萼和堆心二人都守在内间,此刻只云实立于外间。
见宿根出来,有条不紊的行礼。
宿根将目光投放到她身上,神情有些犹豫。
云实觉察到他的目光,没敢抬头,却觉心跳有些不规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等这个人的注目,等了不知多少个****夜夜。
虽然是知道他此刻这般看着自己定有因由,但还是无法遏制住心下的喜悦。
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在等着他的话,却又不想他出声打破这罕见的静止。
略带低沉的声音终究响起:“随我去竹林走一走”
“是。”云实顺从的答道,垂首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才是她真真正正的主子。
她的身份,他也定早已知晓挽仙楼潜伏在北堂家的暗影。
竹林中一片银白,因北堂雪从不许下人扫此处的雪,便积下了厚厚一层,竹干上附着的雪随着微风时不时的滑落,却无声。
直待二人行近竹林,才打破了这沉寂。
云实尽量的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压制着。
“进挽仙楼多久了?”宿根在前。似是被这雪景吸引了心神,口气有些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