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混的熟了一些,也不似最初那般拘束,“爷爷逼着我写完三幅字才能出来,这才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几人都知晓温升对家中子孙要求颇高,也见怪不怪了。
几人来的本就有些晚。亏得因为白卿椮的缘故,几人沾了白泠泠的光,得以有后门走,不然是连队也排不上了。
白泠泠自然不似头次来,华颜更是以高价竞拍过几幅字画,温青然也来过三两次,所以其中就数北堂雪还是头一回过来,眼下进了这卫国第一大文楼,不禁要多看上几眼。
楼中此刻已是灯火通亮,楼高五层。只有那第五楼处,是设有隔间,其余四楼皆是邻座。却也布置的高雅,除了不可窥的五楼包厢,此刻几乎已是满座,虽无人刻意管制,却没有喧哗之声。攀谈之声小不可闻。
一楼中央有八阶圆形高台铸之,大理石铺就,三张乌木桌案并列,案前落着一方三足白玉鼎炉,通身无任何花纹,足有半人高左右。
案后三把檀椅尚空。应是为楼中三位主持斗墨会的大师所置。
华颜大许是刚从瞌睡中醒来,尚未回神的缘故,只字未语。
温青然望了一眼四周。小声地问道:“北堂姐姐,似乎没有空位了,咱们坐哪儿?”
白泠泠走在前头,闻声回了头:“咱们直接去五楼”
温青然一脸惊讶,那五楼她虽没有去过。但猜想也知定是不能随随便便进的,且每一项的魁首。几乎都是出自五楼,一来二去,五楼在众人眼中,便是愈加神秘。
眼下得知要上五楼,心下免不得有些激动,望了一眼神情淡淡的华颜和北堂雪,心下才放松了几分。
五楼陈设确比下面要高雅上三分,转过梯口,便有侍童迎上,着黑白相间墨衫,手中托有翡翠攒珠玉盘。
白泠泠自袖子掏出一枚刻牌,丢入玉盘之中,“容公子在哪一间?”
侍童一颔首,退至一旁,道:“一十三号房。”
北堂雪望她一眼:“还约了别人?”
白泠泠笑了笑,“是我一位远在辰国的表哥,容琼。”
华颜闻言神情一震,失声道,“容琼!”
几人闻言齐齐望向华颜,见她瞪着一双美目,神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别扭,不由疑惑。
“怎么了?”
华颜自觉失态,讪讪笑了两声,摆着手道:“没什么,这名字。真好听。”
添墨会占地极大,却只一座主楼,五楼也极尽宽敞,几人穿走在走廊之上,竟是行了足足一个刻钟有余适才到了那一十三号房前。
为了让包间里的人对楼下情况一览无遗,包间全是设在护栏旁,护栏外房垂着珠帘遮挡。
白泠泠抬手叩门,声音未落,门便徐徐打开,入目是一张娇媚的脸孔,带着笑意。
北堂雪和华颜齐齐一愣。
北堂雪不知她的名字,却知她同慕冬关系似乎很亲密,在这里见到她免不了意外。
华颜怔愣的原因显而易见,足有半年之久没见的安柔忽然出现在眼前,自然是觉得诧异。
据说她不是去了辰国吗?
安柔冲二人调皮的一眨眼,目光扫过北堂雪之时有几分惊喜,“快进来呀,站着做什么。”
华颜对她先前易容成慕冬的样子在东宫里做的那些荒唐事颇怀记恨,但也知她是慕冬的朋友,便也不好发作,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侧身进了房去。
待北堂雪进去之后,看清里面的人和情景觉得越发的诧异了,一时竟是让她脑子转不过弯来。
慕冬单手持着杯盏,目光刚巧撞上了她,见她今日难得一身水蓝色衣裙,腰间绣着三只白兰花,衬得整个人犹如一朵空谷幽兰般可人。
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惊讶之色,眸光幽亮。
慕冬眼神一紧,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爱上她惊讶的模样,这个想法可笑而又莫名。
北堂雪一心搁在这混乱的情景上,没去注意慕冬寸光不离的目光。
那斜斜倚在护栏边的男子眉眼含笑,嘴角微掀,长就一副风流相,一身绯红的锦袍穿在身上,平添着几分恣意,一双桃花眼在触到华颜之时,崭亮至极。
最让北堂雪不能理解的是,那个曾于她有过两面之缘的男子,也就是辰三,此刻怀中竟拥着方才开门的安柔。
她一直以为她同慕冬多少有点关系,即使不是妾室,那也至少是有一定的爱昧牵扯才是,如今看来,委实是她想的太过了。
慕冬免了几人的礼数,没去理会从辰三的方向传来的揶揄目光。
温青然最是怯场,知道对面坐着的太子殿下,手心里老早就开始冒冷汗,一双眼睛盯着旁边北堂雪那双锦缎粉鞋,从没移开过视线。
北堂雪被她盯得难受,下意识的一缩脚,将脚掩到了裙尾里去。
温青然失了目光的寄托,转而望向了左侧白泠泠腰间的玉坠子。
白泠泠嘴角一抽。
“公主”容琼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头发,脸上现出一个自以为最迷人,实际上却轻佻十分的笑容望向华颜。
华颜极快的扫他一眼,转回了视线,敷衍的一点头。
容琼眉尾一挑,“公主不记得我了麽?”
华颜在心底咒骂了一声:就算是化成灰本公主也认得出你来!
却心知容琼这个人最大的怪癖便是有受虐倾向,你越是对他凶他便越是对你黏的紧,看这副模样她实在不确定这些年不见他有没有能治好这病,所以便尽量放软了口气答道:“当然记得。”
容琼闻言笑了一声,“如此便好,也不枉费我这些年来对公主日思夜想。”
华颜去端茶水的手顿在半空,神情僵硬。
白泠泠对她这位表哥口无遮拦的功夫又见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却也知华颜的性子,以免发生什么惨烈的场面,忙岔开了话题道:“表哥,这次来要呆上多久?”
容琼这才将搁在华颜身上的目光移开,道:“个把月左右”话到这里顿住,惊叹了一声,“表妹,几年未见你都成大姑娘了!”
白泠泠眼角猛跳,觉得非常后悔插话的行为,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这大眼睛小嘴儿的,当真同姨母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未说好人家吧?不如随表哥一同去辰国,给你寻一个英俊的好夫婿啊,如何?”
北堂雪见白泠泠突然涨红的脸,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么一位极品表哥。
“劳烦表哥挂心,辰国路途遥远,泠泠还是不麻烦表哥了。”
“既然如此,表哥也不勉强你。”容琼多少还有几分分寸,自然不会再闹下去,方才那般不过是对她打断他跟华颜谈话的一个小小教训而已,虽然,华颜根本没有同他谈话的预望。
辰三从头至尾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转头望向北堂雪,笑容兴味,“北堂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北堂雪早就料到他认出了自己,本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一颔首。
辰三笑了几声,“这些日子没见,适才得知北堂小姐的事情,当真叫人意外不已。”
北堂雪不知他口中所指的事情是哪件事情,一笑带过。
容琼被他的话引起了注意力,一双眼睛在北堂雪身上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全无礼貌可讲,却也称不上猥琐,毕竟人家可是光明正大的在看。
北堂雪无语至极,却听容琼突然笑了一声,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更显多情不已,只见他磕了一磕杯盖,道:“美人儿果真是美人儿,就是不知可有许下人家?若是没有的话,在下乐意牵线,我认识一位。”
北堂雪还算冷静的一笑,打断他道,“容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小女子已许下了人家。”
容琼打了个哈哈,不觉尴尬,“那可当真是可惜啊,我那位朋友可也是人中之龙,难得一寻。”
北堂雪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辰三却是摇头,若有所思的望向慕冬:“有些事情可是说不定的,正如我家娘子,当年就是被我抢亲抢来的”
安柔一撅樱唇,嗔笑着掐了他一把:“少得意了,若不是我事先给他们下了药,你能抢的走吗?”
这俩人,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
北堂雪听罢只觉得这群人还真是个个不同寻常。
听得楼下堂中有浑厚的声音响起,绕是在五楼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是有人在宣布添墨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北堂雪放眼望下瞧去,只见白玉鼎后的三把檀椅已有人入座,三人皆着统一的墨色长衫,坐在中间的是头发掺了一半银发的画项大师白卿椮,白泠泠的二叔公,左侧为齐廖,除了身上那身衣衫之外,给人的感觉只有两个字邋遢。
一头墨发凌乱的挽在头顶,一只不能算为钗的树枝固定着,满脸的胡渣子看起来颓废的紧,殊不知,这还是他昨日被刚过门的妻子强行刮去的,叫他气得跳脚,声称要休妻,女人真是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他是疯了才会娶妻。
看罢了他再看钟乾,可谓是天壤之别,钟乾年纪是几人之中最轻的那个,今年不过二十有七。
长相清瘦,皮肤偏白,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玉冠圈在头顶。一派文雅之气。
光是这打扮便比齐廖有说服力的多。
白卿椮立起了身来,朝着台下坐着的十多位颇有名气,被邀请作为评判的文人们微微躬身,方道:“今日乃是一年一度的斗墨会,白某在此感谢诸位的莅临和捧场。”
末了和蔼的一笑,“按照惯例仍是先进行诗项,一炷香为限。”
话落,便有侍童为各桌奉去纸墨笔砚。
皆备之后,有侍女在那顶白玉鼎炉中燃了香,大拇指粗细。燃尽需得半个时辰左右。
同一时间内,“刷”的一声,自大堂中央上空落下一卷锦绸。垂在半空中,使得楼下楼上的众人皆是看的清楚,上面书有苍劲的“晚秋”二字。
以晚秋为主题作诗,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在六年前。取得魁首的乃是史源,一首《晚秋江色》相传甚广,只是那一次后史源便不再参与斗墨,转而成了斗墨会的评委,现堂下那十位评委为首坐在第一的不是史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