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位于京城东南方向,在嘈杂的居民区外,是成片的愧树林,树上上挂着一层白色的霜,而顾府就倚靠着愧树林,有些远离尘烟的味道!
周伯耀早早就来到了顾府,站在台阶上拜了三拜才踏进府去。
“贤侄,你来了。”正在园中散步的顾宪成已经看到了走进来的周伯耀,亲切地挥手招呼。
周伯耀闻言一惊,慌忙行礼,恭恭敬敬地陪在后面走入大厅。
“坐吧!尝尝这茶,这可是大内贡茶,上个月进宫面圣,圣上赏了一些,今日刚好拿来尝尝香。”
周伯耀受宠若惊道:“多谢叔父!”
顾宪成和善地看着周伯耀笑道:“贤侄就好好喝上一些吧,此去江浙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周伯耀听得一震,放下茶杯后怔怔地看着顾宪成。可是顾宪成此时正看着厅外的景色发呆。周伯耀也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坐着,心中也在琢磨着这句话。
良久,顾宪成才叹道:“贤侄此去江浙可有什么打算?”
周伯耀恭敬道:“叔父,小侄想到温州见到张小耀后再到无锡去见高大人。”
顾宪成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道:“贤侄此去要做最坏的打算,也不可多回京,不求压下浙党,只需站稳脚跟便可。”
周伯耀不解的问道:“叔父,这是为何?昨日不是众位叔伯不是说了要小侄前往温州,配合高大人铲除浙党吗?”
顾宪成闻言失笑,反问道:“铲除浙党?浙党在哪?”
周伯耀呆了呆,猜测道:“难道叔父觉得沈一贯很有可能在最近就能当上首辅?”
顾宪成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已成定局了,到时浙党可就风生水起了。如今的浙党充其量只是沈一贯的家族友人,如果沈一贯一登高处,浙党必将水涨船高,到时无数的江浙官僚就会加入浙党。而且沈一贯如若不倒台,浙党必将野火烧不尽啊。所以现在就只能现在江浙站稳脚跟,查清浙党底细,到时再寻良机吧!”
顾宪成微微一笑,话题一转道:“事实上我们的布局都是围绕东厂展开的。只有扶持宋大学士入内阁,咱们才能真正和东厂一较高低。现在沈一贯当上当朝首辅已是事实了。我们就索性反守为攻,摆出逐点击破的姿态,希望弄得阉党鹤唳风声,草木皆兵。”
周伯耀微一错愕。沉吟片晌后道:“叔父想引开阉党的注意力,好对付沈一贯?”
顾宪成摇了摇头道:“贤侄,如若现在大张旗鼓的对付沈一贯,你觉得能动他分毫吗?叔父的意思是就是对付沈一贯也是假象,真正要做的是经营好江浙。张小耀背后的高人太厉害了,他竟然能看到江浙的重要性,如若东林党得到整个江浙,那沈一贯就不足为惧了。”
周伯耀想了想,恍然大悟,赞道:“叔父高明,沈一贯遭到攻击时阉党必会力保沈一贯,哪里知道咱们是意在江浙!”
顾宪成笑了笑道:“可惜啊,张小耀这步棋到现在还没人会下,否则必将事半功倍。倒让孔老尚书捡了个便宜。”
周伯耀倒想到一事,道:“叔父觉得这李博阳如何?”
顾宪成一怔,奇道:“水师提督李博阳?贤侄怎会说起此人,这李博阳不是和周侍郎水火不容吗?”
周伯耀叹了一口气道:“不瞒叔父,小侄是觉得如若能结交李博阳的水师,那我们东林党就更有实力和阉党分庭抗礼了。只是家父确实和李大提督不和,小侄儿也为这事烦恼呢?”
顾宪成闻言大笑道:“好个周伯耀啊!叔父没夸错人!看来周侍郎不如你啊!贤侄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周伯耀闻言精神大振,铿锵有力道:“水师对江浙的重要性是非常大的。江浙拥有十一府,水道纵横,河运海运都极为发达。联盟了水师,有了水师牵制浙党,不仅可以大范围地封锁水上的消息,而且能掩护我等的实力。无论我等遇到什么事都可以从容而快速的制定反击路线,进行逐点突破。
顾宪成听得眼睛一亮,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道:“贤侄说的虽有点道理,但是却不合实际。”
周伯耀闻言顿了顿,暗骂自己胡说八道,在大才子面前舞文弄墨的,自己肚子里的这点料根本就难说服众人,更别说说服爹了。只能强撑道:“小侄惭愧,让叔父见笑了,小侄只是觉得结盟水师对我东林党有数不尽的好处,况且张小耀也有此意。”
顾宪成奇道:“张小耀也想结盟水师?这张小耀要做什么呢?难道想从水师搞银子?”
周伯耀见此立即摇头道:“张小耀是为了咱们东林党才会这么说的,张小耀他也觉得东林党联盟水师对东林党来说有数不清的好处。”
可怜的顾宪成早就先入为主了,一直都觉得张小耀背后有个高人,闻言想了起来。可是任顾宪成怎么想也想不出这高人的意图在哪?只得对周伯耀说道:“既然如此,待贤侄到温州后寻得张小耀再问个清楚,到时给叔父来个信。如果真有办法能联盟水师的话,叔父一定会支持你的。”
周伯耀闻言大喜,心里只希望张小耀有办法结交李博阳,到时爹和李博阳就有可能冰释前嫌,共抗阉党了。
顾宪成看着喜不自胜的周伯耀,无奈地笑笑,道:“看来贤侄为了周侍郎和李博阳的事可是费了不少心血啊!”
周伯耀老脸一红,想不到自己的心事竟被顾宪成看穿了,只能呐呐道:“小侄,小侄今日特为衡州之事而来,还望叔父指点!”
听到衡州,顾宪成本来严谨的脸上有了些哭笑不得,道:“贤侄在担心什么?张小耀如今都被孔老尚书当成宝了,举荐张小耀去当衡州知府自有用意。”
周伯耀一想到孔靖也忍不住笑了,不过仍有点担心道:“叔父,昨日家父有提起衡州有瘴气,一碰上必死无疑,衡州百姓谈瘴色变,张小耀若去那边不是危险了。”
顾宪成道:“大明朝这几年旱灾不断,就是衡州前年也半年未见雨水,衡州城内百湖俱干,烈日一晒,整个府城臭哄哄的,熏得城内人人恐慌。百姓都以为要发生瘟疫了,传着传着就变成瘴气了。不过朝廷也派钦差至衡州府查看,可这钦差瘴气没查到,倒斩了十几个官吏,连衡州知府钟大同都被入了大牢。这衡州瘴气一说,早就成了京中百官茶钱饭后的大笑话了。”
周伯耀怎也想不到原来是这么回事,也放下心来,笑道:“谢叔父解惑,小侄也就放心了。”
顾宪成道:“孔老尚书欲提携张小耀做这衡州知府自有他的打算,如果张小耀能在衡州有一番作为的话,前途不可限量。衡州知府这位置可是人人都争破头的。衡州府名震天下,乃是湘水上的一颗明珠,往北五十里就是南岳衡山了。府城内百湖点缀,最有名气的就是平湖、西湖、长湖、雁栖湖、酃湖、莲湖、白鹭湖、东湖,才被世人称为龙滩。传言历代帝王都曾移驾至衡州祭天祈福呢!”
周伯耀见此更放心了,施礼道:“叔父,小侄今日也是才辞行的,小侄准备明日便赴温州。”
顾宪成点了点头道:“早点去也好,贤侄啊,京中家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周侍郎和叔父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还有那张小耀也成了户部的宝贝,更是不用担心了,叔父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毕竟贤侄此去恐怕要撞在浪尖上了。”
周伯耀越听越激动,心生豪气感激道:“叔父放心,小侄自会多加小心,在江浙办不成事便不回家,无论如何小侄都要配合高大人将浙党钳制得死死的。”
顾宪成听得只点头,又想起一个事道:“贤侄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可向两人求助,一位就是令尊周侍郎,另一位嘛!就是这张小耀!”
张小耀!周伯耀闻言一呆,愣了一会,也就释然了,张小耀确实比自己有本事多了,没准他还真能结交到李博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