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年这一年的下半年,王晋的个人生活中,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王晋的妻子惠娘,为他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春哥”,这个小家伙和他的哥哥比起来,是个非常“安静”的小家伙,身体也要比“意哥”瘦弱得多,刚出生时,连哭声都是细细的。
王晋和惠娘很担心这个孱弱的儿子会养不大,不仅为他请了位奶水很足的乳娘,还从并州城请来名医为“春哥”开药滋补,两个月后,小家伙瘦弱的身体丰润起来,没日没夜的细小哭声也渐渐停顿,惠娘欣喜地说这个孩子的福分很厚。
随着春哥的出生,不久后,朝廷又发来一份嘉奖谕旨,高度赞扬王晋在任职上为本地做出的巨大贡献,重点提到“天降甘露”的瑞兆。但也仅仅是“夸奖”一番,此后便再无消息。
年底的时候,王晋连着接到了几封故友写来的书信,这其中,韩泰和他从没断过信件往来,倒也不奇怪;另外,裴居道、许昼、任后溪等人每年总要给自己发一封祝贺新年的书信,也不奇怪;让王晋有些讶异的是,他竟然接到了久无消息的管同和元秀的来信。
管同的信中,除了亲朋故友间的唏嘘问候外,还说了自己的近况:当年,第一次吏部铨试失败后,失意下他跑到川蜀一带周游访友,两年中吟诗作赋,倒也在当地闯下了响亮的名头,后成为“荆州刺史”鱼周询的书记官,在鱼的保荐下,半年前到京城第二次铨试成功,现已放为“长安县”录事,算是正八品下的官员了,而且无论大小还是个京官,他心中非常高兴,也一扫当初之耻辱颓废,终于有“面子”和大家联系结交了。
王晋阅完他的信后,很是感慨,管同出身贫寒,性子不免有些偏激矛盾,他既嫉妒出身富贵的人,但同时,自己又想跻身于那个“上层阶级”,或者这种自相冲突的思想,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呢。
元秀的信,同样是传报喜讯。这个人的性子,可能比管同还要偏激古怪,失踪数年也不知其去了哪里,信中他也没有就此朋友们关心的事情作任何解释,只是说今年的大考自己拿下了头榜状元,被朝廷委派去太仓署当了一名太仓令,并夸耀说自己现在很得“顾命大臣”钱伯芳大人赏识。
元秀高中状元的事,在数月前王晋已听韩泰说过,当时韩泰还愤愤然地说这个人无情无义,当日自己在榜单上偶然见得他的名字后,曾去看望于他,顺便道喜,却被他当“陌生人”一般冷冷推拒而出。韩泰抱怨说,元本才不就是中了个状元吗,难道他还以为自己等人是去巴结于他不成?
王晋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但他也不好说明白。元秀记恨韩泰和许昼,大概便是从当日在“琼华院”时开始的。这个人性子狭隘,韩泰等人又不懂照顾他的自尊心,无意中结下的小矛盾,如果换成一般人,可能早已淡忘,但是元秀却是愈加炙烈,现在他又仕途得意,性子恐怕会更偏执。
至于元秀信中所说的顾命大臣钱伯芳,这个人王晋也有耳闻,听说是个运气极为好的人。先帝在时,不过是一位近侍官,先帝临终时,却委以重任,越级提拔为尚书右仆射,位列“七大臣”之一。
不过新近听说他的日子也不是太好过,朝中有强硬的窦刚做首宰,钱伯芳又向来自命清高,不屑于和名声恶劣的卢士琼为伍,自身无论是能力还是经验又不足,所以在担负的职责内犯了几次过错后,竟被迫辞了“右仆射”的高位,无奈屈身“户部尚书”兼“司农寺卿”的清闲工作。而太仓署正属于司农寺的管辖,这样看来,钱伯芳的降职,或许反倒是元秀“得意”的前提了。
王晋给元秀回了一封信,除了真诚地祝贺他外,还有一个想法是希望能解开他和韩泰两人之间的心结。不过他并没有牵扯当年的事情,因为王晋知道元秀这个人的性子比较激愤,自认为他自己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你要硬说他是不对,或许反而会弄巧成拙,他连自己都会记恨上;而要解释成是韩泰等人的不对,王晋也不可能睁眼说瞎话,再说韩泰的性子也很高傲,如果不是看在王晋的面子上,也许他当年就未必理会落魄潦倒的元秀。
于是,王晋就将错就错,向元秀解释韩泰去拜访他,并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是去巴结奉承你这个状元郎,而是顾念友情,真诚地去祝贺你;这件事情我已经从他的来信中知道了,不过你也清楚韩泰性子比较高傲,不会当面说出来,所以你要包容他一点,毕竟当年咱们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同时,王晋还写到,自己理解元秀的心情,新状元都避免不了会被那些有心人纠缠不清,这是一件非常烦恼郁闷的事情,但是他也清楚元秀性子宽容包涵,所以希望对方也能理解韩泰当时去拜访他的心意。
这封不长的信,王晋可算是费劲心机,既暗捧了元秀的“得意”,也将他和韩泰之间的矛盾转移和淡漠。其实王晋本来用不着这样大费周折,元秀虽得从七品太仓令的官职,但却非机要之地,以后无论是资历和升迁速度,如没有外间力量干预,都无法和由基层干部升上来的自己相比,比起现在已迁为从六品“员外郎”的韩泰,更相差甚远。
但是王晋深知官场如战场,要想生存下去并取得不断进步,除了自己的努力外,还需要别人的帮忙和助力。不要小看任何官场之人,即便此人现在执掌不入流之职,你也许有一天也会用到对方,多一份助力,总归没有坏处。但是王晋更担心的是元秀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和韩泰即便不能继续做朋友,王晋也不希望朋友树立这样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