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调走崔九及孙派众打手爪牙后,王晋原还发愁想什么借口,支走狡猾谨慎的王大虎又不引起对方警觉,却没想到老天爷帮忙,王大虎竟然病倒了,真是天助我也!
此时,正是行动的最佳良机,王晋如果还不能把握机会,那也就……
“大人,孙县尉已来到侧厅。”索秀玉的禀报,打断了王晋的沉思。
“好,今天晚上这顿是家宴,本官可要好好招待一下孙县尉。”王晋说着,出了卧室,缓步来到侧厅。
酒宴设在王晋居住的院落,厅中,孙回大大咧咧地坐着,看到主人驾临,也只是微一拱手,呵呵淫笑着继续纠缠倒酒的小婢。
小婢脸红红地,想必刚才已是受了孙回不少挑弄,这两个丫头乃是索秀玉从官营花坊挑选的清倌人,风流阵仗尚是第一次亲受,又摊上孙回这个色中粗汉,颇有些吃不消。王晋怜花惜玉,出言为她们解围:“孙大人,来得好早啊,请恕本官怠慢之罪。”
孙回收了禄山之爪,哈哈粗笑道:“王大人,既然摆酒宴,怎地如此冷清,怎么不多叫几人过来喝酒,那样饮得岂不畅快?”
旁边,索秀玉脸上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头活王八大祸临头,还想痛快喝酒,真是不知死活!
“咦,索白眼也在?”孙回这时也看到了王晋身后的索秀玉,不禁奇问道。
王晋面色从容地解释道:“今日本官欲讲之事,却是和你二人有关,为免人多耳杂,便没有请其他人来。”
孙回呵呵笑道:“无妨,有美女美酒,某家就高兴。索白眼,娘地你坐远点,别挨着老子蹭一身晦气。”
索秀玉受此大辱,气得脸色通红,直欲发作,不过想了想,何必跟个不知死活的蠢货一般计较,于是大度地笑了笑,站起来坐得离孙回远了点。
等小婢倒上酒,王晋笑着挥挥手,让她们退下,然后对孙回微笑道:“孙大人,这杯水酒本官敬你,先前王某初来乍到,年轻气盛,有些地方做得不是太妥当,还望孙兄勿要计较?”
“哈哈哈,无妨,无妨,王老弟,俺早看出你是个机灵人儿,像现在这样,大家和和气气,共同发财,岂不是妙。”孙回大笑。
王晋又寻了借口,连敬他三大杯,孙回喝酒如牛饮水,咕咕几大杯下肚,不耐烦索秀玉慢吞吞倒酒,一把抢过酒壶,连喝数杯,咂咂嘴赞道:“老弟,你这‘汾阳春酒’不错啊,从何处购得?”
王晋笑眯眯地道:“孙兄过奖了,不过是几个故旧关爱,知道晋平日爱饮些美酒,于是特意从汾州城为本人寄来,如果孙大人喜欢的话,待会带几瓶回去慢慢品尝。”
孙回豪笑:“多谢,多谢,小老弟果然是爽快之人,好,俺孙回今日便交了你这个朋友。”
又是几杯下肚,孙回微醉,粗鲁之话越来越多,酒足思**,孙回有些不满道:“老弟啊,怎么不叫那两个小娘子进来,难道怕老哥抢了你的美人儿?”
王晋看了一眼索秀玉,索秀玉暗暗摇头示意时机未到,王晋哈哈笑道:“孙大人提醒的是,王某愚钝不识风流,只顾饮酒却忘了这件韵事,有好酒岂能无美人,待让她们进来好生伺候于兄长。”
说完,拍拍手掌,两个小婢缓缓进来,待来到桌前,孙回犹如色中饿虎,一把抓过一名娇弱婢女,粗大的手掌蛮横地插入婢女的胸衣,大力揉捏起来。
另一名婢女看着同伴脸上满是惊惧疼痛神情,吓得赶紧逃到王、索两人身边,装作倒酒,仓惶躲过。
有着美女下酒,孙回醉得更快,这顿花酒足足喝了一个时辰,孙回说话已经模糊不清起来,抽了他一个喝酒的空当,那名饱受蹂躏的婢女急急从其怀中逃出。
王晋示意让她们退下休息,孙回愣怔了一下,才发现怀中的美人已经不见了,迷茫地道:“咦。。。。俺。。。俺的美人。。。美人,不见。。。了。。。”
“孙大人,孙大人,且莫管美人,咱们该谈正事了。”王晋笑眯眯地道。
“什么。。。什么事。。。。?”孙回摇摇晃晃地倒着酒,倒了半天,一滴都没见出来,怒道:“酒。。。酒呢。。。。,娘的,给,给。。。老子倒酒。。。。。”
王晋笑道:“孙大人,前几日咱们不是商量要将签押房的一部分职责转到县尉厅吗,本官今日请你来便是为此,现在。。。便请孙大人签押吧。”
说完,给索秀玉递了个眼色,索秀玉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走到孙回身边,交给他。
孙回眼中的景象都在打转,哪能看清这是什么东西,迷惑着道:“签。。。押,签。。。什么押?俺可没,没。。。。带印章。。。。”
索秀玉听而不闻,径直拿起他的手掌,快速地在文书上压了几个手印,阴笑道:“无妨,这个足够了。”
孙回愣怔了一下,迷糊的脑袋想了半天,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不是签押吗?怎么是盖指印?他忽然醒悟过来,有些恼火地看向重新坐下的索秀玉,却见那平日见了自己犹如老鼠遇猫般的腌汉一脸冰冷古怪的笑容,像看死人一样,讥嘲地盯着自己。
孙回猛力摇摇头,无奈酒劲还是不断上涌,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起来,迷惑地喝道:“娘个希匹,你盯。。。。盯着老子干嘛。。。,王。。。大人。。。,你刚才说让俺签。。。签什么。。。。?”
“签你的滔天罪行!”
大事已定,王晋缓缓站起身来,盯着迷糊的孙回一字一顿道:“孙回,你可知罪?”
听到这冷冰冰刺骨的话语,孙回终于感觉不对劲了,可惜今天实在喝得太多,让他的脑袋像是被马蹄子踢过一样,晕晕乎乎地道:“什……么……,让,让……老子知什么罪…?”
“谋杀上官,残害百姓,为祸地方,渎职亵职,横征暴敛,徇私舞弊,知法犯法,纵容手下。。。。,你的罪行数不胜数,孙回啊孙回,你的死期到了!”王晋爆喝。
“娘。。了个巴子!敢,敢诓老子。”孙回总算清醒了一点,豁地挺起身来,大吼道:“王晋小儿,你待怎地!”
王晋冷笑着,缓缓拿起铜酒壶,用一种极度蔑视的语气道:“孙大人,你瞧这是什么?”
孙回迷迷糊糊地看向说话的王晋,只见王晋拿起铜酒壶摇晃着,晃得他脑袋直犯晕,孙回正要喝骂,突然,只见那铜酒壶忽地一收,砰地一声,硬生生地击打在王晋额头上,鲜艳的血液沿着酒壶,缓缓流淌而下。
“这是你以下犯上,攻击本官的凶器。”
冷冰冰地话语,配合着王晋额头上不断流下的鲜血,孙回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窜到心中,眼前这个一直被众人轻视的懦弱县令,此刻在他看来,却比一头凶残的猛兽都要恐怖.
“快来人!有人谋刺县令大人。”旁边,索秀玉适时地喝道。
咚咚咚,随着他话音刚落,两个身材高大,面目阴沉的衙役从后堂奔了出来,正是“皂班”行刑吏王三、王五。
孙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此时,他已经醒悟到自己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中,但是,长期的霸道嚣张,依然让他有恃无恐,嚣张地狂笑道:“好,好小子,老子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你竟然偷偷摸摸地拉拢了几个和老子作对的人。来啊,娘地,老子让你们定罪,只管定,越多越好,看老子会不会少一根毫毛。”
如此嚣张,如此猖狂,索秀玉大怒道:“孙回,你难道真不知死字如何写吗?”
孙回恶狠狠地瞪着众人道:“如果来日治不了老子的罪,你们都得给老子去死!”
王晋扔掉酒壶,根本不管脸上血流纵横,轻描淡写地道:“孙回,你还有来日吗?王三,王五!”
“属下在!”王氏兄弟高喝。
“将此凶徒给本官拿下。以下犯上,罪不容释,给我重重地打!”
“遵令!”
王三、王五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孙回大吼一声欲待反抗,但酒醉之下,身体虚软,哪是两个粗壮大汉的对手,立马便被按倒在地,浸水的牛皮绳捆个结实。
“给本官将此凶徒当堂仗责一百,打!”
随着王晋一声喝令,王三,王五高高举起大板,带着憋闷已久的愤怒,重重击向孙回脊背。
砰砰砰,一声声爆响,震人耳膜,孙回大痛狂吼:“王晋小儿,我必不饶你。。。。啊,痛死老子。。。。。”
随着孙回的痛呼声不断响起,王三,王五面无表情,依旧不紧不慢地打着板子,尤其是弟弟王五,眼睛中带着一种冷漠的寒光,,一棒下去就是血肉横飞,端得心狠手辣。
“啊,你们。。。。王八蛋。。。。”孙回痛得在地上直打滚,如杀猪般惨叫,王氏兄弟乃是行刑好手,不管他滚到哪里,一板子下去,总是不偏不倚地击打在他身上,孙回避无可避。
“快将他嘴堵上!”王晋正用丝帛擦拭着伤口,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吩咐索秀玉。
索秀玉闻言也是大惊,众人虽说准备已久,但慌乱下还是不免遗漏了某些地方,孙回杀猪般的惨叫是否会惊动旁人?
索秀玉顾不上多想,一把撤下桌布,抢上前去,先用脚猛力在孙回脸上嘴上踢了几脚,然后没头没脑地将硕大的布巾使劲塞到他血糊糊的嘴巴中。
王、索的担心果然应验,片刻后,院落外便听到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传来,大门通的一下被人推开,崔斯立为首大概有五六个留在县署值夜班的胥吏涌了进来,待看到厅中的情形时,齐齐吃了一惊。
两方众人,都没有预料到这种变故,仓促间不禁愣怔起来。地上,已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孙回忽然翻滚了一下,正好挂掉嘴中桌布,惨呼道:“救我。。。。,崔大人,救老子。。。哎呀。。。。”
却是王五一板子下去,打得他跑到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吞了回去。
短暂的慌乱后,迅速反应过来,王晋喝道:“崔大人,孙回以下犯上,以凶器袭击本官,本官依律处置,尔等不必惊慌,速去关闭署门,没有本官之令,自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县署,如有违背,本官唯你是问!”
脸色煞白的崔斯立呆了一下,迅速做出了自己最正确的选择,颤声道:“下,下官谨遵大人之命!”
王晋又对那几个脸色慌张的小吏喝道:“衙内众人跟随崔大人到前院等候,不得四处走动,不得大声喧哗,违抗者以渎职罪、违令罪严处不贷!”
小吏们慌乱地应了,在崔斯立的带领下退回前院,而其中有一两个心怀意图的人想有所行动,但是在周围众人监视戒备的眼神下,也不敢有所妄动。
厅中,王三、王五还在不紧不慢地挥着板子,孙回的呻吟已渐渐低沉。擦了把冷汗的索秀玉无奈苦笑,今日准备本已够谨慎小心,为了避免消息泄露,除了他和执刑的王氏兄弟,这个计划,王大人连韩老柴都没有告知,便是要取一个“突袭”的目的。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如此之晚,崔斯立等人竟然还在县署中巡夜,结果可能正好来到后院附近时,听到异常动静,惊惧下冲了进来,要怪,也只能怪孙回的杀猪惨叫实在太大声了。
所幸,孙八王的重要爪牙,都已被一一调开,否则,这个“小差漏”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让索秀玉佩服得是,同样是猝不及防,王大人的神情可要比自己从容得多,支开崔斯立等人后,不慌不忙地坐在凳子上,一边擦拭着伤口,一边看着孙回行刑。
其实,索秀玉实在是高估了王晋的心态,无可否认,变故下他要比索秀玉镇定一些,但是从竟然会忘记事先堵上孙回之口这点来看,第一次干这种“买卖”的王晋确实心中很慌乱,幸好依着他谨慎的性子,计划事先制定得很完备,如果有其一二爪牙头目在,今天恐怕就要出大乱子了。
孙回已经挨了五十大板,呻吟声也渐渐变得微弱起来,索秀玉估算时候差不多了,便向王晋道:“大人,够了吧?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按照他们事先制定的计划,第一步调开孙回爪牙,第二步便是逮捕控制孙回,接下来便是迅速开堂审案,鼓励百姓揭发其罪,铁板钉钉地将他的罪行定死。
王晋摇摇头,吩咐王氏兄弟:“继续打,今日本官便要打掉他的嚣张气焰。”
索秀玉急道:“大人,不可再打了,卑职看孙回已经撑不住了。”几十重棒打下去,还是打得脊背要害,就算是铁人也承受不住。
王晋沉默不语,王三、王五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停手,下死力地继续重打,孙回的呻吟渐渐微不可闻,直至消失,犹如一堆死肉般任其摧残。
“王大人!快下令住手啊,否则会闯大祸的!”索秀玉急得跳脚,欲上前阻止王氏兄弟。
“秀玉,不得拦阻。”王晋终于开口了。
“大人,为何?”
王晋脸色肃穆,半响,开口道:“王三,看看孙回可还有气息?”
“禀大人,人犯尚有气息。”
“继续打!”
索秀玉闻言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旁边,没有再出言阻止,到了此时,他已清楚,王大人这是要孙回现时毙命啊!
王晋的意思确实是这样,其实从计划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让孙回活着的可能。虽然手上掌握的线索不多,但他能隐隐感觉到此人背后隐藏着一些让人极为恐怖的东西,如果不能致其死命,恐怕自己以后必将坏在此人手上;再者,一死百了,孙回的死,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背后的某些靠山,或许都是最好的结果。这种事情,搞得越大,对自己可能越有利,更安全。
“禀告大人,人犯不堪仗责,死了。”王三恭声道。
王晋故作吃惊:“不过区区三十仗就死了?”
王三恭敬地为上司纠正道:“大人,准确地说是只有二十九仗。”其实,一百二九都多。
“好,王三,你立刻接掌皂班,带领值班的弟兄们抓拿同案要犯王大虎等人。王五,你接掌壮班,带领属下,立刻封闭县城城门,没有本官的命令,即便天亮,任何人也不得出入。”
“诺!”王氏兄弟接令离去。
王晋又对索秀玉道:“秀玉,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本官承担,既然咱们做了,就不要怕以后如何。你将孙回的尸体携上,咱们到前院去集合崔主簿等人,商议下步安排。”
“大人。。。。”索秀玉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叹口气罢了。打死孙回,此事可大可小,虽然已经做了一定准备,但结果如何,最终还是看朝廷的处置,现在多想也无益,不如抓紧时间,多收集一些孙回等人的罪状才是。
到了前院,只见崔斯立正带着值班的小吏们,神色慌张地站在院中等待着,看到王县令出现,忙站直了身体,及至看到后面索秀玉拖拽的血肉模糊尸体,不禁大惊失色,一时间以为天要塌了。
王晋脸色铁青,盯着众人看了一周,沉声道:“孙回大胆,几次侮辱欺打本官,今夜酩酊大醉后,更是拿凶器袭击本官,本官愤然无奈,以刑罚责之,却没想孙回不堪刑罚,竟然一命呜呼。此事,本官自会向朝廷请求处置,但是,在朝廷诏令下达之前,本官还是这县署之长,如果有人欲图谋不轨、趁机作乱,本官为公义威严,百姓安危,也不怕再多打死一两个宵小之徒,尔等可听明白了?”
众小吏急急齐声道明白,傻子都看得出县令正是盛怒之时,连“八王”孙回都说打便打死了,自己等小人物又算得什么?
“好,本官也相信各位都是忠心体国之人,希望大家不要做误己误人之蠢事。本官尚未查明孙回暴徒袭击本县是醉中无意还是故意为之,如果是故意,那么孙回之辈恐怕所谋非小,其必有同党呼应。崔主簿,现在本官命令你暂时兼掌县尉厅事宜,天亮后,你便整顿县尉厅,属下若有不听号令及骄悍嚣张者,一律通知壮班逮捕归案,不得有所怠慢。”
崔斯立恭声道:“请大人放心,下官晓得大人的意思,一定秉公行事,处置妥当。”
听得王晋的话,他便想起了前几天索秀玉和自己的一番交谈,那隐约中透露出的意思,现在他已经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心意。既然现在孙回已死,王晋又是正统的一县之长,不管以后事态如何发展,自己听上司之命行事,总归是不会有大错。
片刻后,王三带领皂班衙役回来交差,这次出动,他们只抓到了几个还留在县城中的小爪牙,可惜最重要的目标王大虎竟然失去了踪影;而其子王校,在黄昏时候匆匆出了城,至今未归。
“什么,王大虎不见了?”王晋吃了一惊,重病的王大虎能去哪里?难道他在抓捕之前收到了风声?
不可能,自己之所以将孙回灌醉之后再出手,一方面是想让其乖乖就范;另一点也是想拖到夜深人静,县署关闭大门后再行动,这样是为了隔绝内外联系。虽然后来有小吏们中间打岔,但是这些人中即便有孙派的隐形耳目,但在崔斯立的监控下应该也没有机会通风报信,王大虎怎么会那么快地得到消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王大虎警觉了,这个狡诈的家伙,也许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提前出逃。不过县城大门紧闭,他不可能逃出城外,肯定还在县城中。
“搜,召集各里保、坊正,让他们协助捉拿重犯王大虎。并,天一亮便张贴官府告示,言明孙回、王大虎乃大案要犯,如民户有敢藏匿包庇其爪牙者,一律同罪并处。”王晋斩金截铁地命令道。
王三沉声答应,领命告退,王晋揉揉困乏的眼睛,然后又召来索秀玉,低声吩咐几句,索秀玉愣了一下,点点头,也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