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旦是个土财主,虽然发迹,但还未脱庸俗,在城南起了一座大宅子,富丽堂皇一味只讲究大而奢,门口坐了两头石狮子,张牙舞爪,透露着爆发户的富贵逼人气势。
这日,郑府的两位门仆正懒洋洋地坐在门房聊天打屁,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忙出去察看,只见城里有名的泼皮户—王老二正带了七八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地从门口直直闯了进来,两人急忙上前拦阻。
虎背熊腰的王虎只是用手一推,两名门房吃不住他的巨力,齐齐向后跌去,只听王老二骂道:“两只狗才,瞎了你俩狗眼,俺是郑老爷的亲家王二,也不看看清楚便挡路?”
两门房又委屈又不敢直说,老爷吩咐,我们要仔细拦的就是你王老二这个煞星啊!
其中一人机灵,从地上爬起身媚笑道:“原来是虎爷大驾,瞧俺这分不清黑白的招子。您老来是找俺家老爷的吧,老爷一大清早便出了门,看这日头当午也未回来,真是不巧。”
王虎怒极反乐,对身后几个兄弟笑了笑,返身一巴掌抽在门房脸上,喝道:“好个皮糙东西,哄到你虎爷头上了!俺这就进去瞧瞧,你家老爷若在,回来便扒了你的皮。弟兄们,随俺进去。”
踹开两门房,众混混闯了进去。
郑府本也有十多个健壮仆人,但这些毫无战斗经验的家仆,哪是如狼似虎的众流氓对手,三下五除二便被他们打入了内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端的嚣张霸道。
里面,早有听到吵闹的下人向郑老旦禀告,喊道:“老爷,坏事了,那王老虎带着一帮人打上门来哩!”
郑老旦正在厅堂悠闲地品着新近从岭南购来的沐红香茶,闻言大惊失色,忙站起来道:“快快,让人拦住那莽汉,不要让他闯进来。”
他现在最怕见得就是王家人,何况是这个粗鲁蛮横的王老二。
“郑老叔,你莫让哪个进来?”
郑老旦话音刚落,外面已经传来王虎粗鲁的声音,随着话音,一副兴师问罪气势的王二郎已走了进来。
门口,老忠仆郑贵还待阻拦,王虎伸手一扒拉,瘦弱的郑贵身不由己地撞在门边上,脑袋顿时起了好大一个包。
郑老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喝道:“二郎,你这是作甚,还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吗?”
王虎暴躁,粗声道:“你是俺哪门长辈,称得什么长辈?听说你家想和三郎退婚,俺今日便是来和你论论这个道理。”
果然是和婚约有关,郑老旦理亏,苦笑道:“这些事你们小辈管得什么!妥不妥当,老夫和你阿爹自有主张,快快回去,莫再任性!”
王虎大怒,上前便扯了郑老旦脖领子,吼道:“你把俺当小孩子哄不成?退不退婚,你今日须给俺一句交代,如果不然,长辈俺也不饶他。”
众混混在堂外看得热闹,齐声哄道:“虎哥对极,郑老旦莫欺负老实人!快快给句交代。”
郑老旦又气又惧,努力挣扎但怎敌王虎蛮力,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嘴中只顾哆嗦道:“二郎大胆,二郎大胆,今日罢了,我绝不饶你这小狗才。。。”
“罢了什么!郑叔,这当年白纸黑字订的婚约到底算不算数,还须给俺个明白。”王虎得理不饶人,揪着郑老旦的脖领子喝道。
郑老旦脸涨得通红,明明是王虎欺到自己府上撒泼,但是让他说出个不算数或者没有那回事,也真是太难为他。他为人虽贪利,但重信诺,这是其经商成功的重要原因,此时却成了困住自己的紧箍咒。
正当郑老旦尴尬难堪之际,厅外传来一声急切喝止:“二哥快住手!”
一脸焦急神色的王晋从堂外闯了进来,看来是刚刚得到消息。
王晋上前拉阻王虎,怒声道:“二哥,你莫要发疯,快放了大人,快快放手!”
王晋的适时出现,对郑老旦莫如救命恩人,急声道:“三郎。。。,咳咳,赶快拉开你二哥。”
王虎暴躁,使劲推开王晋,硬生生把郑老旦提离地面,脸上浮起暴虐凶残的神情,喝道:“还退婚否?还退婚否?”
王晋暗中吃惊,王虎表演也太过了,看那郑老旦被勒得脸色紫青眼睛爆突,稍稍耽搁一阵只怕便闹出人命官司,急切下,使劲拉扯,但犹如蚂蚁撼树分文不动,王晋忙退后几步,然后跑上前去,大力撞在王虎身上。
王虎被撞了个趔趄,手便松了,郑老旦摔倒在地,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捂着喉咙,大声咳嗽起来。
王虎还不罢休,伸开大手又待抓去,王晋忙拦阻,焦声道:“二哥休得放肆!莫要再闹了。”
王虎大怒,生气道:“三郎你为甚阻我?说俺胡闹?你难道糊涂了,俺可是为你事而来。”
王晋扶起郑老旦,用身体挡住跃跃欲试的王虎,沉声道:“二哥,不管退不退婚,郑叔现在还是小弟大人,你莫要这样胡来,让我夹在中间难办。”
“迂呆!”王虎骂道:“人家都要作践你,偏是你们读书人还讲究多。三郎躲开,让俺和郑叔论论理,如果他能让俺心服口服,这事咱们就认了,否则,俺虽答应,俺带来的血性弟兄们也不答应。”
众混混应声道:“虎哥说得对,凡事要论理,俺们最讲道理,闷亏吃不得。”
郑老旦总算缓过口气,这时看对方里外呼应,便气恼道:“王虎小子,欺人太甚。”
王虎狂怒:“天下焉有此理,你能欺负俺家,俺就不能欺你?老东西,看打!”
王虎脾气暴躁,谁也没想到他说打就真打,一拳便向躲在王晋身后的郑老旦击去,王晋焦急下,横身阻挡,这一拳头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他后脑勺上,一声霹雳巨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耳边,朦胧间只听到王虎和郑老旦的惊呼声,好像来自极遥远的天际,最后渐渐消失无踪,彻底昏迷过去。
再说王虎一拳把弟弟打昏过去,惊得懵了起来,似乎,似乎表演有点过头了。
还是郑老旦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道:“快快,王虎,你把三郎抱到后厢,郑贵,速去请郎中过来。”
王虎这时也顾不上再和郑老旦论理,听话地抱起弟弟,跟随而来的混混们七手八脚地帮他抱手抱脚,一起把王晋抬到后厢房,安置到床榻上歇了。
郑老旦拍拍王晋的脸,轻声唤:“三郎醒来,三郎醒来。”
王晋却如同前几天生了怪病般,任凭你怎么折腾就是没有声息,旁边的王虎吓得呆了,犹如犯了过错的小孩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床榻前,紧紧盯着弟弟苍白的脸。
郑老旦摸着王晋脑袋上被王老虎打出来的好大一个包,怒道:“阿虎你个小狗才,手可够狠啊!这一拳要打在俺身上,这把老骨头还不被你拆散架哩?”
王虎诺诺道:“俺弟怎样?可有大碍?”
郑老旦冷笑:“老夫又不是郎中,怎能知道?碍不碍事,难道你不清楚自己拳头的力气?三郎若有个闪失,呵呵,你阿爹绝绕不过你。再说,三郎现在还算老夫的准女婿,就算老夫大度不和你计较前面胡闹之事,这个伤害亲人的过节也要和你好好算算。”
王虎怒道:“前头要和俺弟退婚的是你,现在又说他是你女婿,怎地道理?三郎如有闪失,俺自会请阿爹处置,又和你牵扯甚鸟关系!”
郑老旦被他噎得胡子抖动脸色发青,感觉和这个浑人说不清道理,于是转头不理他。
旁边,众混混感觉无趣,凑前对王虎道:“哥哥,现在如何?弟兄们该怎么办?”
那个青皮混混更是鬼鬼祟祟低声道:“虎哥,莫不如把那老东西狠揍一顿,跟着砸了郑家,抢些财货,带三郎回家罢了。”
王虎冷冷看了青皮一眼,发寒的目光直接让青皮犹如冰天雪地冻僵般全身发冷,那种冰冷透彻的目光,哪像一个蛮横粗鲁之人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