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中一番激烈争论,终于表面上归于平和,高爽似乎是占了便宜,心中却有些惶惶然,毕竟他的本意不是要和“强宰相”窦刚过不去,但不管如何,这个过节似乎已经是结下了。
王晋应该感激“中书舍人”杨钜,如果没有他的勇于献身,或许朝廷真会依照高爽的建议取消今年的新晋官员除授,那样的话,他就不得不再等待一年,而明年的情况又是什么样子?谁又说的清。
闲话少提,很快,吏部授职的公文便下达下来,拜消息灵通的韩泰帮忙,王晋算是最早一批拿到“任命通知”的人,选派的职位不是太满意,他被分配到了河东道汾州下属的一个中县—平遥县任“见习主簿”职务。
见习,也就是先试用一段时间,称职者转正,不行的调岗、降级或罢归原职;只有极少数人因皇帝或权臣宠信,才可能跳过试用,一经授职便能得“真除”(实职官),但往往被舆论诋为破坏制度。
说是“试职”,其实也就是走个过程,因为安排的都是一些次要的位置,一方面是考验你的办公能力,一方面也是出于保护新晋“菜鸟”的考虑,重要之事自有上面主官拿主意、定决策,而你需要做的也就是执行,如果称职或者才华出众,那离你专为正式官员很快,大部分都会顺利通过,然后转为正XX,称正式授职。
当然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绝对,也有那实在扶不上墙的“庸才”或者任职期间出现差漏的倒霉鬼,只要主官最后的评语极差,那么对不起,你的前途恐怕从此就渺无希望了。
再说王晋的遗憾,因为汾州属于北方,在现在的山西境内,和他的家乡洪州相距千里,对于想顾家的他来说,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任所,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按照《职官令》的规定,官员出于“回避”制度,是不允许在人情熟悉的家乡任职的,不过分配到这么远,也让王晋暗叹自己最近的运气真是太糟糕了。
接到“通知书”,下一步就得向吏部报到去了,到了吏部,登记核对,审查身份无误后,由吏部尚书—刚刚卸任的宰相王博大人亲自发给“旨授”,也就是“委任书”,这是一份由“中书省”起草,由“门下省”审核,再经“尚书省”吏部加盖大印后,颁发给新官员的证明文书,上面指明了授某人为某职。
当然仅有“旨授”还不够,还需要再经过一番麻烦的手续领取“告身”,也就是“官员身份证”,前者“旨授”指明某人授某职,后者“告身”证明持证人就是某人,上面不仅有你详细资料甚至还有容貌的描述,拿着这两样东西你才能赴任,才能证明你就是前来上任做某某职位的谁谁谁。
晕头转向地搞完了这些麻烦的文件,等领取到官服,摸着上好衣料的那种柔柔感觉,才让王晋清醒过来:从此刻起,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朝廷官员了,自己已经踏入了在外人眼中神秘且变化无测的官场宦海。
正式被授职后,王晋很快便得离开长安,他的情况又和裴居道不同,按照制度,朝廷诏令下达后,所任命的官员必须尽快走马上任,并且这其中还有一个“到达目的地”的时限,如果超出,将受到严厉惩罚。
在以前等待授职的那段苦闷日子,王晋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到了离别的时候,却又恨不得时间停止流动,但是这终究是奢望,吃过送别宴,醉酒谈笑,拜访友人,走动亲近的几名京城官员,不过数日,已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
韩泰和裴居道及还在京城的几位朋友,在长乐驿外十里亭为王晋送行,送别前似乎蕴有千言万语要娓娓倾诉,可真正道别的时候,只剩下一句:三郎,前程保重!
王晋心情复杂地和几位友人一一道别,众人喝过一杯浊酒,强言欢笑地闲聊数句,那边驿站的“官马”已经备好,按照制度,朝廷官员上任,由官驿负责沿途一切食宿住行,可以骑乘驿站快马沿途更换,从而保证新官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任所。
等得不耐的驿王已经开始在附近转悠,长乐驿是一个非常繁忙的驿站,每天要迎来送往太多的达官贵人,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还没上任的九品小官耽搁太长时间?
王晋苦笑一声道:“诸位兄长,小弟要上路了!”
众人黯然,裴胖子也没了往日的欢笑神情,沉声道:“三郎,到了任所就马上写封信来让大家放心可好?”
王晋点头,郑重地道:“小弟谨记!”
分配到大理寺任“评事官”的进士仲隘斋这时道:“青云,汾州地处黄河支流交叉之地,地势复杂,附近又多归附异族,民风彪悍,你上任了可要多加小心啊!”
“谢仲兄提点。”
“家书可发出去了?可莫让亲人担心挂念!”沉稳敦厚的“礼部令史”沈微关切地问道。
“沈兄勿为小弟挂虑,家信昨日。。。,昨日已发出。”
王晋感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年时离家外出,到现在已将近七个月时间,自己不孝,金榜及第了却不能回家看望一下殷切盼望的父母和兄长姐姐,还有那已经有孕在身的温柔妻子,而这次去汾州赴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积攒够休沐时间(王晋现在是九品小官,还没有带家眷赴任的权利),好回家看望一下亲人,在这与友人别离的黯然时刻,被提起家中之事,就更觉得格外伤感。
“韩兄,拜托你的事,就麻烦兄长了!”王晋不想引起朋友们的伤感,转移了话题问道。
韩泰点点头,没有说话,有旁人在场,这件事情也不好当面提及。
两天前,从许昼口中知道了消失无踪的元本才原来一直呆在青楼粉院里醉生梦死,最近因为银钱短缺,已经欠了老板一屁股债,许昼遇到他的时候正好被老鸨撵出门外,遭打手暴揍,虽然见他可怜,最后还是为他垫付了债务,但许昼却表示以后再不会管这个烂人。
韩泰听后也很生气,对元秀失望得很,可三郎坚持认为元秀是大考失败灰心失望下才选择这等方式逃避堕落,如果自己等人不帮他,他就真得没救了,考虑到和他仓促见面,恐怕元秀会羞愤激怒,于是请人为元秀安排在了一处旅店居住,并写了封言辞切切的信加上几贯钱,交付给韩泰,让过几日等到元秀心情平缓了再送给他,希望他能醒悟过来,把精力放在课业上,以期来年大中。
韩泰虽然不赞同王晋为一个“扶不起来”的人大费周折,但心中还是感动他对朋友的真挚情谊,于是答应一定会劝导元本才改过自新,不会辜负三郎的重托。
除了珍重,还是珍重,该说的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话,日已当午,再不能拖了,王晋沉声道:“诸位大兄,来日我等再聚,小弟这就告辞了!”
说完,王晋转身来到驿马前,翻身上马,在众人挥手中,马鞭挥起,一骑绝尘,向远方而去。
796年7月某日,洪州王青云,以新科进士,吏部铨官,朝廷制授正九品身份,赴汾州上任“见习主簿”,也是这一年,大周念宗皇帝驾崩,年仅八岁的周慧帝继位,次年,改国号“黄龙”。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