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保密室的张胜利走在这个熟悉的军营里,现在他感觉突然有些陌生,这个他即将离开的地方,他突然觉得一切是那样美好,往事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匆匆而过。其实张胜利耿直但真的不是迂腐的人。在他的心里,他也向往回到社会的生活,想在报答过这个给了他生命的部队之后就开始自己的生活。张胜利更喜欢安静的生活,最喜欢古文里面的君子。其实他也许并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君子,但是他认为,站得直,坐的正,行的稳,肯定是一个君子最基本的要求。
张胜利也喜欢书法,最爱楷书,小时候在部队政委办公室里看见的第一幅中国书法,就让他深深的喜爱。虽然几乎没有机会去真正的写上两笔但是这种热爱却在他心里不曾磨灭,有一次在一个展览会上担任安保任务,这是张胜利唯一一次真正接触到真正的书法家真迹,等到游客散去,他主动申请夜晚保安。就这样看着每一副作品,用又手在左手心临摹,配合着呼吸的节律,映衬着静谧的夜,张胜利沉醉其中,这个身高1米9的兵王显得那样稚气。张胜利喜爱安静的生活,也想去学习几种乐器。但是他明白,他这辈子基本上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偶然的机会张胜利接触到了柏拉图的理想国,这是他最喜欢的书,虽然没有看懂,几乎每天晚上他都是想着这些问题就睡着了,虽然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明白。
张胜利走到了宿舍楼下,两层高的小楼,白墙红瓦,下面种着几棵柳树。这些看在张胜利的眼里,是那样的亲切。那个初到蓝天利剑的年轻小伙子,那个被罚站到天明的篮球架。那一切,张胜利有些感慨,却不知道为何感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胜利迈步进入小楼,走进宿舍,大家都围过来对着张胜利提问。
“听说今天是北京军区来的大领导。”“听说有将军啊!”“听说师长亲自迎接的。”……面对这些问题,张胜利还是一贯的作风,沉默不语。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这个难得宁静的军营,看着那些站岗的新兵,缓缓的说:“我被破格提干了,少校。”
一阵惊呼,少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步登天,意味着再也不用如此辛苦的训练,但是转而的一阵沉默,仿佛大家觉得沉默寡言的张胜利走了,这支特种大队少了一点东西,或许少了一点底气,没有人不服,因为张胜利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心里。那个在全国特种兵综合技能比武大会上总成绩基本满分的男人,那个一拳轰飞不可一世地下拳赛拳王的汉子,那个孤身一人深山老林和一群毒贩周旋最终全部击毙的爷们,也是那个替中国出战远洋护航任务的精英。
他即将离开。
没有人问他要去哪,这是机密,大家心知肚明,这夜再无过多言语,练一贯作风彪悍的赵强也默不作声,所有人安静的躺在自己床铺上,没有了呼噜声,却更加喧闹,是每个人心声的喧闹,大家同甘共苦的这些年,付出多于言语,流血多余流泪。每一份真情都是这样日益铸就,一群真正的铁血爷们。
第二天清晨列队完毕,大家都来到了这个熟悉的礼堂,那是大家带军功章的地方,那是每次完成任务之后领导发言的地方,每每这些时候,所有人笑的像孩子一样开心,这就是中国的特种部队,他们没有更高的要求,只是为了有人肯定。只要有人肯定,那么他们就满足,就开心,就充实。
今天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站在礼堂的中央,没有了往日的轻松,每个人都等着台上的领导讲话,只是这次,坐在中间的不再是熟悉的首长和政委,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将军,白发苍苍,但却仿佛有一股傲骨,凌厉的眼神,挺拔的坐姿,一股正气禀然。老者开口了:“今天大家想必也知道缘由,张胜利同志的授衔仪式,张胜利在这个部队做的一切大家比我清楚……”张胜利攥紧拳头站在队列前面,由这位老将军郑重的带上了两杠一星少校军衔。一个庄严标准的军礼。张胜利走上了演讲台,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人虽然不在这,心永远在这,永远忘不了咱们每一个人,永远别辜负部队,永远别给这面旗帜抹黑!”
中午部队专门为这群兵中精英开了小灶,大家在食堂里一起吃饭,主题自然而然的是张胜利,以茶代酒,特种部队时刻准备不允许喝酒,但是张胜利还是喝醉了,就茶皆不醉人,都是人自醉。
交代张志三多给母亲去信去电话,嘱咐赵强收收心,说那手机杂志都是他拿走的,放在水房第三个水龙头下面管道上。说完该说的张胜利走到餐厅门口,突然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的离开了。上了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黑色Q7,去完成那个他提出来的要求。那份等待了13年的亲情。
这时候的老张离开了部队,用退伍金在周边县城开了一家小卖店,位置有些偏僻,是一条连接马路与居民区的小巷。老张起得很早,这个生活作风依然如从前一般的老兵早已经得到了附近居民的认同,不管多冷的天,坚持晚上12点半关门,只是为了那盏挂在门口的白炽灯为晚归的邻里照得一路光明,因为就在这间小卖店开张之前,这条小巷上发生了一起恶性刑事案件,一个年轻的女孩就在这里离开了人事,她的呼喊没有人听见,于是老张放弃了首长亲自安排的市场路口的黄金位置,毅然决然的来到了这里,为了尽他内心里的那份正气,那份责任。
今天老张照例早晨起来做操,远远的一辆军车开来,老张认得那车,是军区刘政委的专车,老张站在那里仿佛盼着什么,仿佛期待着什么。下车的是警务员王鹏,这小子侦察连出身,机灵的很,第一年就被调到警卫连,得知老张是特种兵出身后总是去炊事班请教,后来老张离开了军部,就很少来往。王鹏跳下车,老张似乎有些失望,但是随口说:“你这兔崽子现在知道孝敬我来了呀!”不等话说完,王鹏站在老张面前激动地说:“回来了!回来了,胜…”老张不等王鹏说完突然抓紧王鹏的双臂,捏的他生疼:“谁?谁回来了?快说!”“胜利,是胜利回来了!一会儿就到,刘政委刚得到通知,就赶紧让我来告诉您一声!”老张双手微微有些颤抖,骂了句:“又是个没良心的兔崽子啊!”但是言辞间却带有掩饰不住的亢奋。“军部还有事,我这就得回去,赶明我一定来好好孝敬您!好好准备准备吧。”王鹏说完边发动车回去,不是王鹏走的坚决,而是他深深的理解这对不是父子的父子的艰辛,老张从未对胜利说过的话缺告诉了王鹏,每次王鹏趁着出去的机会买点小菜两人总在周末坐在那个胜利从小就围着转的大杨树下喝点小酒,酒后吐真言,这话不假,用在不胜酒力的老张身上,就是绝对不假。
虽然当王鹏问起老张的时候,老张总是矢口否认,说那是醉话胡话。可是那眼睛骗不了人,那说了一辈子实话的特种兵的眼神,更骗不了人。当然,除了敌人。
老张屋里屋外走了好几圈,坐不住也站不住,想起自己想象的胜利的模样,老张穿上了胜利寄来的一套老张从未穿过的休闲服,那是胜利海外护航任务结束时候被海盗劫持但是被胜利所在舰队成功解救并护航国家赠送给每名军人的礼物,胜利寄给了老张,王鹏又从军部送到小卖店,老张没带回去口信。收到了衣服还说老子才不缺这没良心兔崽子的衣服,但是送走王鹏回到屋里之后,仍然小心翼翼的用食品包装袋包好,放在了那个军用提包里,那个老张从特种部队退下来的时候带来的他认为这辈子最珍贵的那些东西。
老张又打电话找来了小区里退休的老干部老李,老李儿女都在国外,老伴也过世的早,于是俩孤家寡人也就长长在这小卖店门口下棋,起初老张并不会下棋,但是经过三年的磨合,俩人已经经常脸红脖子粗杀的难解难分。老李骑着自行车来到小卖店,远远的就露出那爽朗的笑声,对着老张喊:“老张头,这么着急找我又手痒了?”老张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搬出棋盘,而是匆匆对老李嘱咐:“帮我看住门。”又一把抢过老李的手机:“有什么人来立刻给我打电话!”又一把抢过老张的自行车,绝尘而去……老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突然,老张又杀了回来,匆匆进屋换了一身旧衣服,又匆匆出来,然后再一次绝尘而去……老李仍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20分钟,老张满头大汗的骑车回来了。不等老李招呼,老张把买来的东西一股脑提进屋,系上围裙直奔厨房。老李悬在半空中的手有点僵硬,貌似额头有几丝冷汗……不等悬在半空中的手放心,眼前一黑,有一个不明物体飞来,老李顺手抓住,是一只公鸡。“宰好了,帮我放进桌子下面的盆里,倒热水,别太满!”“还有,弄完了你就赶紧走吧!”老李照做了,然后走了,但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一辆军牌Q7驶进了这个不太繁华的县城,大家对这辆“豪车”纷纷行注目礼。“就是这个巷子了吧。”车上坐着一名司机和一个1米9的大汉,平头,年轻威武,少校军衔。走下车的那一刻,10米内所有人都内心一震,这种气质无需言语便让所有人僵在原地,一切电视上的健美教练都相形见绌。“你就等在这里吧。”对着司机嘱咐了一句,这位彪悍的军官就整理了一下衣领,带好军帽。笔挺的走向了小巷里。
老张刚把炸好的小酥排端出来,这是胜利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老张就整整做了一小盆。就远远的看到了一名彪悍的军人向这边走来,步伐不快,但步步生风。老张忘了放下手里的小钢盆,弓着腰注视着这个越来越清晰的“熟悉”身影,眼睛却有点酸涩。胜利走到距离老张20米的地方摘下了帽子,步履反而稍慢的走到眼前这个身子骨依然硬朗却精神远不如记忆那般飒爽的老人面前。老张抓住胜利的双臂,大拇指顺势抚摸着这少校肩章。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两个大老爷们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