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天气,总是晚来风急。没有雨雾江南的惆怅,只有说不尽的燥热和烦闷。虽然这是一国首都,除了城市中心区外,其他地方却都是城乡结合的村舍。瞿云舟第一次和薛长风踏上这里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吃惊了?”意料之外的表情,他的脸上露出笑意,习惯性地捏了捏她的面颊。
瞿云舟侧身避开,“不要乱捏!”
他笑起来的时候,清浅淡然,眉宇间却含着愁绪。瞿云舟大概能猜到什么,也能明白他。金陵和平京、盛京一样,是北方的重镇,横亘在蒙古草原上的天堑。这里的沙尘,总是混着帝都的严峻。在金陵的头一个月,瞿云舟也见识了不少所谓的政界大家,都是外表光鲜,内在却是龌龊不堪。她渐渐明白,薛长风为什么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第一次把她带回那个家里的时候,表现最为夸张的就是他的小姨薛晚秋。她的话,瞿云舟大多不太记得了,脑海中只是清晰映着她不断的冷嘲。
薛建国,也就是长风的外公,席间不停地呵斥她,她也只是略微收敛。等到老爷子离开,又恢复了本性。
她在位上舀着汤,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长风,我们是什么人家,你应该比我清楚。当初老爷子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以为你知道了。怎么今天,又犯傻了?”
薛长风没有理她,只默默喝着汤。
薛晚秋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不停地冷嘲热讽,他都当没有听到。薛长宇在下面不停拉着她的衣摆,小声劝阻,“妈,妈……”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什么人都往家里带,还不如回你的老家种田去!恐怕在你心里,这里也不过是暂时住着的旅馆吧?”
面对她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薛长风依然表现地非常平静。那个时候,瞿云舟暗暗抓住了他的手,对他笑了笑,然后起来看着薛晚秋,“您是长辈,长风是晚辈,他若有做地不对的地方,您当然可以训斥。他敬重您,所以不愿意反驳,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是相敬才可以得到尊敬。您又明白吗?”
薛晚秋被她堵得发慌,冷哼一声,拉了薛长宇就走。
薛长宇回头不住对他们用眼神致歉。
“你不用在意,她一直都是这样。”薛长风握住她的手,把掌心的温暖传递过去。在他明净的眼里,瞿云舟看到尘埃落地的宽容,心里忽然有些酸涩。重来一世,她看人清楚地多,有时却也糊涂。她不再是当初那个轻信于人的小女孩了,感情上却还是一张白纸。
在他深沉而明亮的注视中,她恍若有一生那么久,心里满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就像他对她说,“我只在乎有些人的看法,别有恶意的人,不是我的亲友,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瞿云舟只能附和他。
在金陵的几个月里,她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薛长风不喜欢外出,她也喜欢安静,大多数时间,两人是在院子里度过的。
薛家的大院还是民国时的旧宅,仿照着江南的别苑建着。金陵难得有雨,这个午后,却淅淅沥沥地飘落下来。她走到窗前把窗子支开着,倾听着廊外的细雨润物声,心里也像被洗涤过一样平静下来。
霡霂如丝,顺着房檐坠落下来,在庭前的青石板上溅落开来。
她一直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他从后面抱住她的身子。她的发丝垂落在肩上,没有梳着,窗外的雨水送来股清新的气息,混杂着她发间的青草味,慢慢侵入他的心脾。他慢慢抚摸着她的发丝,手却渐渐趋下,撩起了她的裙子,让她趴到窗上。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瞿云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她觉得再也不会有雨了。
两人的十指在桌上环环住,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