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已经明白了。眼前这突然出现的邋遢道人应该就是张道人死后的一点执念，落在这日月剑痕中，激发共鸣，所形成的精神幻想。
这不是什么灵异的事情，已经触摸到炼气化神境界的林凡知道，精神凝练到了极致，便可以成就神魂，所谓神魂出窍，离开肉身，便几如鬼魂一般。
这张道人自然没有修炼到神魂出窍的地步，不过也是把握真如，神魂入体的人物，日日夜夜面对这日月剑痕，一点执念不消，加上这悬石来历奇特，才形成了眼前这近乎灵异一般的幻象。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明知道是爱，却不能不放弃，因为知道不可能。有些东西，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九死不悔，因为不！甘！心！
所以张道人在这里枯坐十数年，哪怕油尽灯枯，人死灯灭，灰飞烟灭，但还是一点执念不散，落在这日月剑痕之上，日日夜夜，剑剑问己，问人，问天，只因为不甘心。
所以那位大禅寺的祖师兜兜转转，走遍天涯海角，无敌天下，到头来却还是孑然一身，枯坐石窟，敢问一声路在何方，只因为他也不甘心。
好一句不甘心，当真是道尽了林凡此刻的内心。
明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通往九天之上，明知道有一扇门可以打破生死轮回，到头来却只能终其一生，在门外打转，迷失在路上，那是怎样的不甘心，怎样的不愿意。
林凡明白，所以更加能够体会到张道人这一剑一不甘背后的痛苦与绝望。
当初他在万佛窟的时候，见到大禅寺祖师那句敢问路在何方的时候，说实话远远比不上今日张道人这一剑一不甘所带给他的震撼。
毕竟那位大禅寺祖师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他虽然心有触动，但终究还是无法真正的感同身受。
而张道人却是与他一个时代的人物，在他之前，哪怕天下有五位大宗师，但明眼人都知道，张道人的天下第一，当之无愧。
但就这样二十年天下第一的人物，到头来，却也只是枯坐这十绝关中，蹉跎一生，便是如何的雄心壮志，到头来也只是一捧黄土。
这样的境遇，怎能不让林凡感同身受。
哪怕林凡现在被称为是千年来第一高手，也无法让林凡感到有半点的自豪与骄傲，因为他知道他要走的那条路，现在他还只在门外停留。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不能懈怠啊。”
林凡长长叹息一声，虽然不曾与人说，但说实话，林凡现在心中难免其实已经有了骄纵之心。
群雄束手，天下无敌，一言可令天下，这是多少人倾尽一生都无法走到的高度，他现在已经做到了。说句不好听的，以林凡现在的实力，如果愿意去享受这天下无敌带来的权势荣耀，那么以后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一百年，他都可以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于他而言已经是触手可及。
他年少时候所能幻想的最美好的美梦都已经实现。
尽管没有对人说，但林凡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其实也有想过这个问题，是去追寻一条缥缈无踪的道路，还是就此停下来，享受自己现在能够得到的一切，活在当下，享受现在。
他又何必要去追求另一条崎岖的道路，放弃现在的一切。
本来就是凡人一个，三妻四妾，辉煌一世，难道还不足够吗？非要委屈自己，做什么苦行僧，去追求飘渺的东西，值得吗？
林凡目光闪烁，神色阴晴不定，伸出手再次按在那日月剑痕上，看着那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张道人一次又一次的轰出那不甘的一剑，一句又一句的不甘心落在林凡的耳中，林凡的心就渐渐平静下去。
心中些许的侥幸，些许的懈怠，都随着张道人一剑又一剑的不甘斩得干干净净。
“如果到头来，也只能如你这般一捧黄土，灰飞烟灭，便是可以在这人世间称雄百年，我也不甘心啊！”
林凡低声喃喃，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林凡一次又一次的摩挲着那悬石上的日月剑痕，看着披头散发的张道人一次又一次的挥剑不甘，仿佛一柄大锤一般一次又一次的锤炼着他内心中的杂质。
林凡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揣摩那日月剑痕中隐藏的可能真意，哪怕是日月的奥义都摆在他面前，现在也远远比不上张道人这一剑一不甘所带给林凡的好处。
这是真正的炼心之路。
一路走来，林凡的心思念头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坚定过，看着张道人披头散发一剑之后又一剑，那一声声不甘回荡在耳边，林凡就会扪心自问。
“你甘心在这人世间蹉跎，如他这般吗？！”
“你甘心被这红尘迷惑，如他这般吗？！”
“你甘心到头来只是一捧黄土，如他这般吗？！”
“你甘心到死也去不了姐姐所在的世界，如他这般吗？！”
……
一声又一声的自问，到了后来，林凡已经听不到张道人那一剑之后的不甘，因为整个十绝关内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我不甘心！不甘心明明知道有另一个伟大的世界在等着我，我却只能在门外徘徊！”
“我不甘心！不甘心无敌一世，到头来也只如他人一般，黄土一捧，不过百年！”
“我不甘心！不甘心在这红尘俗世蹉跎，与庸碌之人为伴，到死都不知道这天之高，这地之广！”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林凡长啸一声，心绪终于平静下来，目光清明，落在那日月剑痕在上，没有再去触发张道人留下的那一点执念，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日月剑痕。
如果说张道人留下的那一点执念，帮助林凡再次坚定了己心，那么眼前这日月剑痕，或许可以让林凡琢磨出一些日月的奥妙来。
林凡不知道张道人在这日月剑痕中领悟出了什么，但他想来也应该另有收获才是。比起眼前这些仿佛象征着天地大道的日月剑痕，外面那些世俗的争权夺利，实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