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的向前挪动着,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莫辛儿有些昏昏欲睡,假借撩起右侧的棉帘子向外窥视的掩饰,她悄悄打了很不雅观的哈欠,外面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很凉了,官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偶尔能看到一两块地有些绿色,却是稀稀疏疏的麦苗,可怜巴巴的在寒风中摇曳。
放下帘子,莫辛儿轻轻叹了口气。
“莫姐姐,你怎么了?身上还不舒服吗?”
说话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凝脂般雪白的小脸蛋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莫辛儿,等待她的回答。
莫辛儿伸出手揽了女孩的肩,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只是看到外面的景象有些伤感罢了。”
女孩撩起自己旁边的帘子,力度有些大了,一阵寒风钻了进来,女孩打了个哆嗦,“好冷。”她吐了吐舌头有些羞赧地说道。
莫辛儿笑了笑:“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的。”说着伸手把棉帘子拉好。
“莫姐姐,为什么这么好的田地都没有人种庄稼呢?”女孩那黑白分明的眼珠灵活地转动着,似乎在想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事情。
“小姐,你为什么不住在沈丘老家,而要千里迢迢的去投奔外祖父呢?”莫辛儿没有回答女孩,而是问了一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女孩托腮正色道:“莫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又不是我家下人,不要叫我小姐了,还是叫我思思吧。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去投奔外祖父的啊,可是我老家没有什么人了,大哥二哥又都在外祖父那里,所以非要我过去,况且现在南边的两个反贼正在打仗,怕我到时候有什么闪失,所以我才刚回来没多久,就又派人来接我过去。唉,莫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好好的过活不是挺好的吗?这样我就不用离开黑狗他们了,想不到我离开老家三年多了他们都还记得我呢,唉,真可惜,我还没有跟他们玩够呢。”说罢摇了摇头,很是懊恼的样子。
是啊,要打仗了,这也是人们不敢种庄稼的原因,指不定哪天他们的庄稼地就成了战场,况且这一天好像也不会很远了,谁还会浪费粮食呢,顶多也就试探性地种一点。
女孩名叫王思思,老家陈州府沈丘县,自从三年前父母相继去世后,就与两个哥哥都住在汴梁外祖家里,此次回沈丘老家是为了父母的三周年祭奠。王思思口中所说的南边的两个反贼,就是以后的大明开国皇帝、现在的西吴王朱元璋与东吴王张士诚。
现在是元至正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365年,别人或者不知道,但莫辛儿却很清楚,三年以后,西吴王朱元璋将会在南京登基称帝,成为大明王朝的开国天子。
早在半个月以前她被王思思救下的时候,就对这个心地善良,心思单纯的女孩产生了好感,所以在王思思接到哥哥信犹豫不决的时候她就极力劝解她听从哥哥安排离开。因为沈丘离战场太近了,就是离朱元璋的老家凤阳也不过三四百里路,而凤阳现在却是张士诚的地盘,那可是朱元璋的龙起之地,他家的祖坟可都在那里,怎么可能会不尽快抢夺过来?现在战争越打越激烈,总体来说,西吴王朱元璋是一直占了上风的。而且他也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半个多月了,让莫辛儿哭笑不得的是她原本二十五岁的成年身材,到这里后突然缩水了,她成了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如果不是看到随身的东西都在,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了。
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王思思,据她说,是在通往县城的官道旁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自己的。王思思是个很善谈的女孩,但却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她会向你滔滔不绝地讲述她和黑狗、二蛋的趣事,眨着狡黠的大眼睛悄悄地告诉莫辛儿她捉弄他们的小把戏……
但在看到莫辛儿为难的神情后,再也没有问过她的身世及昏倒在路边时的原因,这让莫辛儿深出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感激她的善解人意。
王思思见莫辛儿陷入了沉思,挪了挪坐的有些发木的小屁股,并不打断她的思绪。她对这个莫姐姐很好奇,但却不想强人所难的想要探知她的秘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姐姐没有恶意,只是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一时间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莫辛儿收回思绪,不解地望着王思思,王思思正欲询问,有人隔着帘子问道:“小姐,天色已晚,怕是错过了宿头,是否就近寻户人家借宿?”
王思思挺直脊背坐正了身子,略一沉吟便道:“周管事是久经历练之人,行事自有分寸,就按你说的办吧。”
周管事应声退下去寻找借宿的人家,王思思却向莫辛儿抱怨:“周管事是外祖父家里的老人了,怎么行事突然如此没有分寸,竟会错过了宿头?”
莫辛儿虽然也觉得此事确实是有些蹊跷,毕竟来的时候已经走过一次的路,按说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纰漏的,但见王思思满脸的不快,也只好安慰道:“人都有疏漏的时候,或许周管事也是一时忘记了,出门在外,你别和计较了,有什么事等回到汴梁在说吧。”
王思思一脸的慎重,悄悄往莫辛儿身边靠了靠,低声道:“莫姐姐,我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就算是周管事一时出来纰漏,但是小屏为什么还不过来?”
莫辛儿一震,小屏是的王思思的贴身丫鬟,本来应该跟王思思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早上启程的时候忽然身子有些不舒服,加上王思思跟莫辛儿在一起比较自在些,所以把她安排在了另一辆马车上与其他几位丫鬟一起。但现在马车已经停下有一会儿了,就算是小屏身子不舒服,其他几个丫鬟也应该过来伺候才对,可现在竟然无一人过来服侍,这也确是让人想不通。
莫辛儿悄悄掀开棉帘子的一角往外看,这一看更加的心中不安,虽然对王思思的护卫不是很熟悉,但这从沈丘出发到现在也有好几天了,就那么几十个人,就算不能叫出名字,但也都有些面熟的,但外面的这些人她竟一个都不认识。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王思思一脸的紧张。
莫辛儿拍拍胸口,指指外面,说道:“你悄悄看一看,外面的那些护卫你熟悉吗?”
王思思掀开帘子向外看了一下,再回头已是一脸肃然:“莫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竟没一个是我认识的!”
虽然心中很是不安,莫辛儿还是轻轻拍了拍王思思雪白细嫩的小手,“别着急,有姐姐在呢,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在,一定要镇定,万事有姐姐呢。”
过来约小半个时辰,周管事又过来回话说房子已经找好,王思思听了莫辛儿的话,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掀开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周管事却浑然不在意。
莫辛儿踩着脚蹬下了马车,转过身来扶了王思思下来,扫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丫鬟,嘴角微微上扬,挑衅地看着周管事,也不说话。
周管事讪笑了一下,并不理会莫辛儿的挑衅,引着王思思等进了内院。
莫辛儿斜睨了一旁的几个丫鬟,然后很不淑女地大踏步赶上了跟在周管事身后很文雅地迈着小碎步的王思思。却并没有伸手去扶她的意思,虽然王思思像这个时代的所有大家闺秀一样迈着小巧的步子走路,但她并没有像一般的大家闺秀一样裹着小脚,如果不是衣裙的束缚,她完全可以像莫辛儿一样走路。
周管事找的这个院子并不大,但也算宽敞,应该是乡间的富裕之家吧,正背面是三间正房,东西个有两间厢房,南面是一件门房,进门时莫辛儿扫了一眼,里面胡乱地堆放着些杂物。王思思与莫辛儿住了东面的厢房,,其他各人自找住处,也不必他们操心。
由于不明了的原因,王思思的丫鬟都没有过来服侍,只是这个时候她也知道不能明着与周管事撕破脸,所以也就假作不知,这样一来莫辛儿就不得不担起了照顾王思思的责任。
房间里烧着土炕,暖烘烘的,不一会儿两人鼻尖上就冒出细汗,这才脱了外面的披风。土炕的边上有个灶台,灶台上的陶罐里烧着热水,莫辛儿从门口的盆架上端起木盆走到灶台旁,倒了些热水使劲刷了刷,这才重新倒了热水,又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冷水兑了,让王思思洗手净面。待王思思收拾妥当后才自己重兑了水净面。
不一会儿有人送来吃食,莫辛儿见是个十八九岁的面生的女子,便瞄了王思思一眼,王思思朝她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那女子一声不吭地把饭菜摆在炕桌上,待她摆放好后,王思思突然说道:“你出去吧。”
那女子一怔,莫辛儿一直盯着她,见她如此,淡淡地说道:“多谢姐姐了,这里有我伺候就行,不用麻烦姐姐了。”
那女子也不恼,微微颔首,又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