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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木兰永远永远难以忘记踏进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郭城的那一幕:当浩浩荡荡的北伐大军开进都城之后,满眼满心都是大片大片灿黄灿黄的菊花,蕊寒香冷,冲天香阵浸透全城,纤长细卷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云霞,映照着天空;如同烈火,燃遍了全城,如同黄金,与将士们的戎装互相辉映,使他们如同融入这黄金世界了一般。虽然时令已经是深秋,西风飒飒,霜寒普降,但满平城的菊花,反而傲然怒放,无一例外地全都披上了黄金甲。朱雀大街两旁观者如堵,彩旗招展,将士们凯旋回朝,也是精神抖擞,热血沸腾,步伐格外有力,仪仗格外整齐,刀枪剑戟竖立如林,都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辉,金烂烂辉光耀目,威凛凛豪气冲天。

张晓风身着金黄战甲,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稳稳走在前列,退后三尺,跟着李广、花木棣和拓跋林等三员身穿银白铠甲的副将军,无论人马,皆俊伟冷峻,是整支凯旋大军中最光彩夺目的一部分。

对于平城,张晓风是再熟悉不过的。他被封王之后,曾在这里住了四五年,平城周围群山环绕,岗峦叠起,其京甸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是关隘要塞,西面就是九曲十八弯的滔滔黄河,而北面长城外,呈拱卫之势自西向东排开的,就是怀朔、武川等六大军镇。大魏的国都坐落在这样显要的地理位置上,外围如此严谨,而内里也是构造极为规范,北面为皇城,内包周回二十里的京城,而皇城南则是周回三十二里的郭城,悉筑有坊市街巷,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这是一坐拥有百万人口的北方重镇,是大魏王朝的都城,经济、政治、文化的中心,也是鲜卑贵族及鲜卑平民集居的地方,到处是分头、卷沿毡帽、小袖窄衫、白布小口裤和乌鞋,叽叽哇哇的鲜卑语不绝于耳。显然,他们对自己的血统与出身有着天生的优越感,不可一世。

木兰好奇而激动地注视着这一切,异族的风光令她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光辉,也因此使得这位英勇的将军看上去要比张晓风和李广更具亲和力。

张晓风令军队驻扎在距离京城之外十里的外郭,等候命令,自己带领木兰、李广和拓跋林,沿着笔直宽阔的大道,穿过京城,到达皇宫之南。

四面大红砖石堆砌的院墙,方方正正围成一个大院子,用开凿成大长方块的青色花岗岩铺底,阔院正中心,三层百尺危楼几可抵星,巍峨壮丽,汉白玉砌成的八米高的基台上,底层四方,雕檐画壁,中层八角,角上皆用黄琉璃瓦装饰,顶层是铜胎鎏金半球形的圆盖宝顶。这就是北魏历代皇帝宣明政教、举行大典的明堂了,它头顶海蓝长空,后衬宏伟雅丽的宫殿建筑群和巍巍青山,真个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走过汉白玉造成的镶龙拱桥,沿着皇城中轴线正中的御道,木兰一步步靠近历史与传说中的神圣时刻。明堂底层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有十数间高大的门户,正中间最宽敞的一道三重宫门大大敞开,宫门外两侧,金甲武士和红衣侍者直排出数里地之外。

张晓风一行四人,在宦官的引领下,进得明堂的朱红宫门,纷纷叩首跪拜,左手握住右拳,皆举得高过头顶,齐声高呼:

“臣张晓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拓跋林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李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花木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

洪亮清澈的男音自大殿最高处传来,虽略显稚嫩,王者的威严却与生俱来。

“谢主隆恩!”

木兰随声起身,抬头举目观望,眼前金碧辉煌,明净亮堂,竟然如户外一般宽广,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中间一条铺金阔道的尽头,黄金高台纯金的龙椅上,端坐着那大魏王朝的九五之尊——拓跋宏。

这位为中华民族文明史做出巨大贡献的鲜卑明君,此时还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少年天子,因为长年受到祖母冯太后的教化与压制而雅达知性,气度雍容,正紫色翻领窄袖锦袍下的身体略显单薄,更显得比实际年龄要稚气几分。然而仔细看起来,他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相去甚远的端庄沉默的神气,金缕合欢帽下深邃的眉眼,不经意间闪烁着锐气。他没有李广的刚毅威武与魁梧,也没有张晓风的风流倜傥与俊美,然而,他有着雄图大略的志气,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有着居高临下的傲气,所有这些浑然天成的因子,必将随着他的逐渐成熟和岁月的变迁,而一点点显露出来。

“皇上,”张晓风再度抱拳,恭声启奏,“微臣十年前奉圣命,挂帅北征。两个月前得以大胜,班师回朝,特此复命!”

“好,好啊!”年轻的皇帝终究是年轻,兴奋地一拍龙椅上的龙头把手,“自大军出征,朕翘首以盼,漫漫十年,终于求得大军回朝。靖安王统率三军,指挥调度,保江山,安社稷,功不可没!朕赏爱卿食邑三千八百户,黄金二千斤,另因靖安王府年久失修,另赐华丽府宅一幢!”

“多谢皇上!”靖安王张晓风一脸正色,“然而此次远征大获全胜,绝非微臣一人之力,微臣手下将官劳苦功高,请皇上论功行赏!”

“这是自然!”皇帝挑眉,“请张爱卿一一奏来!”

“是!”张晓风侧退一步,分别将拓跋林、李广的战绩上报,龙心大悦,各自封官进爵,赏赐金银珠宝无数。

“这位花木棣将军,智勇双全,有万夫不当之勇,而又深怀仁义,孤身被擒入敌营,非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还凭卓越的胆识和滔滔雄辩,折服柔然可汗,换得两军议和,四海安定。”张晓风最后才隆重介绍花木兰,情辞慷慨而内心却又万分感叹。

“哦?”孝文帝惊讶至极,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座而起,“朕从你的捷报中已经多次得知我魏军中有位屡建奇功的花将军,一直不能亲眼目睹,深以为憾。花爱卿,快上前叫朕仔细瞧瞧,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木兰面色绯红,上前几步,恭身抱拳:“多谢靖安王和皇上谬赞,花木棣不过是匹夫之勇,偶撞大运而已!”

孝文帝摆摆手:“将军说得哪里话来?你不但武艺兵法奇绝,还擅长攻心舌战,可谓文武齐全,实在是千载难得一遇的栋梁之材啊!”孝文帝由衷赞扬,“朕常忧思安得勇士以守四方,不想就得将如此,何其幸载!花将军,朕就封你为昭武将军,另赏你食邑一万一百户,称万户侯。另,朕曾下诏,谁能立得上功,当赏黄金万两,今日,就请将军接受了吧!”

木兰感恩,一下拜倒在地:“臣谢主隆恩!然而,花木棣只能心领,却愧不能当。古来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大魏征兵二十万北击柔然,如今还朝的尚不足六万。今日的得胜,都是阵亡英灵以热血换来的,如今,花木棣能够生还,已属老天眷顾,又岂能只顾一己风光,独自贪享荣华富贵?”

明堂上下,一片肃穆,满朝文武惊异佩服的目光从两旁交错投射过来,天朝至尊神色大动,无比震惊地望着台下年轻的将军:“那依将军所言,该当如何?”

木兰深深敛眉,摧伤肝肠:“臣请皇上将所赐万两黄金,悉数分与烈士家属,以慰亡灵!”

“将军非但英勇无比,且宅心仁厚,忧国忧民,令朕都十分汗颜。好,就依将军所言,朕将以重金抚恤烈士家眷,并为烈士建筑公墓。死者已矣,朕还要将所有随军将士晋升一级!将军请起来吧!”

“我大魏有明君如此,实乃万民之幸!臣替三军将士在此叩谢圣恩!”木兰对这位少年天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孝文帝,你可真是我的偶像哪!她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哈哈!”拓跋宏仰首大笑,赞赏之意溢于言表,“靖安王,你的这位副将军忠勇仁爱,实在是非同小可。朕今日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啊!”

“是是,”张晓风也由衷感叹,“花木棣无论作战、议和,还是谋划国计民生,都有一套远见卓识,皇上得材如此,可喜可贺!”

“好哇!”孝文帝落回龙座,沉吟片刻,“如此良才,仅用于军事冲杀岂非可惜?如今江山保,社稷稳,为了使忠臣良将各有所安,人尽其才,花将军,朕特封你为礼部尚书郎,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用,并管理全国学校事务、科举考试及藩属和外国之往来事,辅佐于朕左右,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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