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一切,是孤毕生的苦心经营,所有的事都甚合孤意,晋国如今称霸一方,没有人敢小觑,睿儿德才兼备,等以后晋国交到他手上,必定会更加繁荣昌盛,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孤梦寐以求的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孤一点也不开心?为了这些,孤牺牲了一个对孤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孤曾经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会慢慢地淡忘,可惜,直到今天,每个午夜梦回的晚上,孤总还是无比的心痛……孤曾经以为,容儿与孤不亲,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削了他的世子身份,所以,孤明明猜到是誊儿陷害他,却置之不理,听之任之,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害死了容而,更没想到的是,容儿居然愿意为孤这样的父王舍掉自己的性命,孤还一直以为他很恨孤……还有誊儿,他的死也是孤间接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孤的纵容,他也不会做错事。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和孤期许的一样,可是孤居然会感到后悔?明明,明明……”
说到最后,沈央的声音已经哽咽的说不下去了,我吃惊的望着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可怜他!是啊,在世人眼里,他高高在上,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一切,可是,又有谁看到他失去的东西?如今的他,除了权力,还留下些什么?
我的亲生爹娘纵然死得冤枉,可是在他们有生之年却是觅得一生地挚爱,世子容虽然英年早逝,可还有一个成钰以死回报他的真情……这些人应该都比他幸福吧,原来,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煎熬。想到这,我的嘴角微微的上挑,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沈央看了一眼匕首,目光从新移回到我的脸上,“你是准备要杀孤了吗,也好,孤可以早点去见绾妹了……”
我的笑容更胜,声音却是如同鬼魅,“你以为我要杀你吗?本来是这样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看着他因为惊愕而放大的瞳孔,继续说道,“因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你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煎熬,都是在赎罪,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帮你解脱?你是不是一直都想有个人可以杀了你?不过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沈央摇了摇头,“孤灭亡了鲁国,害死了你的爹娘,还一心想要置你于死地,国仇家恨,你真的放得下?”
我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我没有放下,而且也不会放下,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原谅了你,而是突然发现,让你活下去比让你死更有意义,你都活得生不如死了,我干嘛还要帮你解脱?”
沈央听罢,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孤知道自己的情况,即使你不杀孤,孤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走吧,孤不会再为难你了,孤累了,真的累了……”
我慢慢地靠近他,“我当然会走,而且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真没想到从药店里买来的迷魂香会这么管用,我只不过是轻轻地抖了抖袖子,沈央顷刻之间就昏倒在软榻上,只怕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将晋侯沈央今夜的所有记忆全部抹去,他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今夜说过的每一句话,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我相信,在这一晚,他说出了一直以来埋藏在心底最真实的话,他说他后悔,他痛苦,这些我都相信,不过可惜,我始终都不能信任他,他虽然这一刻说放过我,难保下一刻又会对我赶尽杀绝,他就是这样的人,明明知道这么做了会后悔,会痛苦,可还是选择去做,他的借口是逼于一个做君王的无奈,可实际上却是源于他无法满足的欲望。
等到事情解决完了之后,我难免有些替他惋惜,从此之后,他再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还有这么真实的一天,他的大半生都是在虚伪和谋算中度过的,而今晚的他恐怕是活得最轻松的一天,这一夜,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时时刻刻都战战兢兢的害怕跌下来粉身碎骨的君王,而是一位因为犯下的错误追悔莫及深深谴责自己的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我与易北离开的时候很巧妙地避开宫里巡视的守卫和来来去去的太监宫女,只要顺利的走出宫门就将万事大吉了。
易北的样子看起来如释重负,“还好你没有杀了他,害得我担心了好一阵儿!”
我瞥了他一眼,“原来你并不想我杀了他,那还跟我来?”
易北低下头,若有所思道,“是师父们不想你杀了他,不过,师父们也说,如果有一天你非要报仇的话,也不要拦着你,但一定要护你周全。”
我沉默,师父不愧是师父,他们比谁都了解我,有些事情一定要我自己想通了才行,如此说来,师父他们比我更早的领悟到,死并不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他们是想我能够靠自己明白这一个道理。
“那……你,和他该怎么办?”易北一边打量着我,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心里一阵惆怅,沈央明明知道与我娘是不可能的,可仍是不死心用尽手段也要和我娘在一起,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所以说,人与人的缘分可能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半分强求不来,而我与沈睿或许就是缘分很浅的一对。
曾经有多少次,我真心的盼望过,在我想念那个人的时候,他可以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可是直到今天,这个愿望才真正的实现,却是在一个极不适当的情况下。
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人走近,我才能肯定,真的是他——沈睿!
我拽住易北站到一边,慌乱的低下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在他与我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我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也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等到他走出了几步之远后,我隐约的听见,他问身边的太监,“那些是什么人?”
那太监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答道:“最近陛下身体不好,宫中常有这些术士道师们走动。”
沈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地朝寝宫走去。
看来他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虽然早有准备,可我的心仍是感觉到痛,也许,这就是我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出了城门,天空星光璀璨,心情一下子感觉到无比的舒畅,只是心里还隐隐作痛。易北问我要去哪里?
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着看他回到道:“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