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月,本应该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可今年却异常的寒冷。雨夹杂着雪断断续续已经下足了大半个月,衣服晒不干,潮潮腻腻的,还带着一种雨水的酸臭味。
兰嫣看着挂在廊道上的各国国旗,忍不住将眉头拧成了麻花儿。这个时候真是特别怀念以前家里的烘干机,再不济有个电吹风也好啊。
苏雪不忍心见兰嫣天天一大早起床就哀声叹气,偷偷的在后院生了火帮她和安琪烘衣服,可柴火是要钱的,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雨天,柴火的价格自然跟着上涨了好几倍,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
兰嫣从被窝里冒出一个脑袋来瞅了瞅窗外的天色,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唉……”每天的开篇都是如此,已经形成了习惯,好像这口气不狠狠地吐出去就能给憋死了似的。
安琪已经梳洗完毕,正坐在桌前吃早点,听到兰嫣叹气,好笑的说:“以前是一听见鸡叫就知道天亮了,如今鸡是冷得都不叫了,改听你叹气也可以。”
兰嫣翻了个白眼,把被子往脖子上塞了塞,抱怨道:“我以前就最不喜欢梅雨天,雨跟猫爪一样在我心里挠啊挠啊。现在可好,这鬼天气比梅雨天更闹心,气温这么低,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连你这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都活不下去,其他人就更不用活了。”安琪看起来像是在说笑,眼里却透出一股子的忧伤。
兰嫣也顾不上和安琪斗嘴了,警觉的问:“你今天不对劲啊,和白慕枫吵架了吗?”
安琪摆弄着手里的馒头,一脸哀怨的说:“人都没看见,哪里来的机会吵架。”
被安琪这一提醒,兰嫣才发觉最近是很少看到白慕枫,因为在请白慕枫当掌柜前就已经说好,只要能保证饮食坊的收益,其他事情兰嫣一概都不过问。但是很多时候白慕枫要是有事走开,还是会礼节性的跟兰嫣打个招呼的。这几天她忙着八阿哥的事情,对酒楼的事倒真的有些疏忽。最奇怪的是,兰嫣发现只要十三或是八阿哥在,白慕枫基本上都不在,这是什么道理?
想归想,兰嫣是不能把这些话说给安琪听的,于是就捡了些好听的话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店里好些事情需要他操持,外出办事也是很正常的。再说了,最近他好像都带着苏超一起出去的,你有什么可担心呢。”
“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出去走走,听说最近这一带不怎么太平。”安琪吃完站起身来提议道。
兰嫣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裹,小声的嘟喃:“不太平还出去走,你该不是想不开吧。”
“就店门口晃一晃,天天闻这房里的霉味儿你还没闻够啊。”安琪说着就要上来掀被子,吓得兰嫣一个鱼打挺,迅速的坐起来准备穿衣服。
兰嫣找了件相对干燥一些的衣服穿上,随便喝了点粥,就和安琪往酒楼走去,到了门口才发现酒楼今天没开张,她和安琪疑惑的看着苏雪,苏雪赶忙上前解释道:“从昨天开始,也不知道怎么了,京城里突然间涌进了很多难民,恐怕是饿极了,见了吃的就抢,那凶狠劲儿真是见都没见过。白掌柜今早出门前特地交代,酒楼停业一天,而且吩咐我们都不要出去,免得有危险。”
“有这么严重?是难民又不是山贼。”安琪皱着眉头说。
兰嫣也觉得白慕枫有些小题大做了,拉着安琪说:“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苏雪还来不及阻止,兰嫣和安琪就已经从侧门出去了。
什么事情往往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眼前的情景让兰嫣和安琪惊呆了,一瞬间有些恍惚,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才不过两天的功夫,路边、巷口到处都有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躺,污水混着雨水在这些人的身上、脸上肆虐,断断续续的还能听见呻吟声。
兰嫣倒吸了一口冷气,拉了拉安琪的手,安琪回握了一下。这时,兰嫣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服,低头一看,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手里还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孩子双目紧闭,胸口不规律的起伏着。
这女人满脸乞求的看着她和安琪,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悲伤,让这个人间地狱更加的的黑暗迷茫起来。兰嫣向来最无法接受这种悲悯的情感的冲击,转身叫苏雪把这对母子扶进内堂去休息。
那母子刚进门,安琪就警觉的拉住兰嫣说:“你看这些难民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对劲。赶快进去!”兰嫣也发现周边的难民都恶狠狠的盯着她们,有一些还朝她们走了过来。
兰嫣和安琪迅速的向侧门退去,刚要转头就感觉右手边有个类似拐杖的木棍迎面而来。这时候的门是有门槛的,木棍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让两个人做完抬脚进门,再收后脚这一系列的动作。兰嫣本能的把安琪往后一推,索性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击,耳边只剩下安琪和苏雪的尖叫声。
“咚”一声响,仿佛是木棍落地的声音,兰嫣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着淡淡的檀香味,和那时在珍妃井边闻到的极像。“难道我又穿回去了?”兰嫣忍不住想。待她再睁开眼睛时,发觉已身在店内,左手正死死的拽住一片深蓝色的衣襟,微微颤抖。
抬头一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注视着她,像一汪清泉平静而柔和,让人顿时冷静了不少。兰嫣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兰嫣的后背。
“你怎么样?”他轻声询问,终于把兰嫣的魂给招了回来。
兰嫣松开手,慢慢的坐起身子,声音有些沙哑:“八爷,谢谢你,我还以为刚刚会就这么去了。”
安琪发疯了似的冲上来,抱着兰嫣就大哭起来,兰嫣也跟着哭,仿佛要把恐惧全都发泄出来一样。苏雪、苏梅脸色煞白的上来扶她们坐下,倒了热茶给她们压惊。
兰嫣冷静了一会儿,转头问苏雪道:“那母子怎么样了?”
苏雪还没回答,安琪就站起身来说:“你放心,先顾着自己吧,我现在过去看看,顺便送点稀粥和干净的衣物。”兰嫣点点头,心里想,这人该不是想给自己创造什么机会吧,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走了。
“自己都差点送命,这会儿还有心思管别人。”八阿哥佯怒,表情有些严肃。
相处了一段时间,兰嫣知道这时候的他才是最真实的,笑笑的说:“这不你帮我捡回了一条命,所以我才还有心思呐。”八阿哥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兰嫣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问道,“八爷,这些难民是哪儿来的,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任其发展可是要出大事情的。”
八阿哥眉头紧锁,看上去也甚为忧虑,神情凝重的说:“今年陕西西安、凤翔两府大灾,灾民流离失所,照理说皇阿玛已经拨款赈济,要求地方官员为灾民发放粮食和谷种。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兰嫣冷哼了一声,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想不通的,越是考验人性的时候往往人性就越丑恶,她不屑的撇撇嘴说:“自古以来,有油水的地方总是最容易跌倒,而跌倒了就再难爬起来。你觉得困惑,只是因为不知道谁在油水里跌倒罢了。”
八阿哥显然没想到这话会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愣愣的看着兰嫣,随后便是淡淡的一笑,伸手握住了兰嫣的手,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对了,你刚刚为什么会在这里?”兰嫣突然想到这一茬忍不住问。
“额娘的病已经基本上痊愈了,我今天是来谢谢你的,顺便叫人给你送一些上好的竹炭来,这些竹炭来自于雪山脚下,燃烧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想最适合像你这样怕冷怕潮的小耗子了。”八阿哥说着,握着兰嫣的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那手掌暖暖的,让兰嫣觉得很窝心。
这和十三在一起快乐并不同,也许潜意识里兰嫣总觉得十三还是个孩子,想多点照顾他,给他做好吃的,让他开心。而八阿哥,却让兰嫣想休息,想有个肩膀靠一靠,想有人关怀和呵护。
“我想你应该回去了,好好想想如何处理这些灾民,这对你比较重要。”兰嫣缩回了手,拿起茶杯喝茶。
八阿哥笑笑的转头去端水,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真的想我回去?”。
“我想不出什么理由要留下你。”兰嫣冲他做了个鬼脸,八阿哥居然大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兰嫣面前笑的那么放肆,兰嫣听着很开心。
“对于整治灾民你可有建议给我?”八阿哥刚要走又回头问了一句。
兰嫣用茶盖拨着茶碗,笑着并不看他:“追根溯源,看谁正东奔西跑,就省得你上蹿下跳。送八爷!”
兰嫣突然感觉下巴一紧,八阿哥的脸就与她的脸相距不足三厘米,可听见彼此的呼吸,如此暧昧让她不免有些尴尬。
“你到底是什么人?”八阿哥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应该已经查过了不是么?”
八阿哥放了手,后退了一步,懊恼的说:“你应该知道我查到了多少东西。”
看这表情,兰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么你就当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好了。”
“你还真是那只管不住的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