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坊开业几天了,客似云来,最忙的时候还有人在门口排队等位,门槛儿都差点给人踏破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女宾来吃饭的仍然少之又少。兰嫣和安琪终于松了口气,再也不用为月底发不出工钱而整天忧心忡忡的了,白慕枫果然有一套。但有时兰嫣心里还会犯嘀咕,他太能干了,让人没半点把握。
北京的冬天越发的冷,人也就越发的懒,兰嫣整天躲在房间里不愿意出去。没事儿的时候琢磨一下菜单,要不然就练练字。如今她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字也差强人意,能够让人看得懂了。苏雪一日三餐都会定时送来,然后简单的说一下酒楼里的情况。
安琪可比兰嫣勤快多了,每天一大早就梳妆打扮停当,去跟白慕枫学做生意,看账本、点存货。苏雪说,安琪现在所有酒楼的活儿都上手了,言语间对她充满了崇拜之情。
兰嫣听闻差点笑成内伤,这哪儿是学做生意啊。安琪自小就懂得理财,没有钱的时候理糖果都理得比兰嫣好,现在还需要如此虔诚的拜师学艺吗。很明显借偷师之名行亲近之实,不过她这份心还是可歌可泣的,至少幸福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天下午,雪停了,出了太阳。阳光照在白雪上亮的扎眼,连带着房间里也是光线十足,让人没有午睡的欲望。兰嫣披上外套打算去酒楼看看,经过苏超房门口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想进去却又担心苏超在休息。
最近酒楼刚开业,苏雪和苏梅前前后后的张罗,都把苏超一个人给冷落了,兰嫣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琢磨着给这个小男孩也找点事情做。
“兰姐,你为何站在门口?”苏超突然打开门,和兰嫣近距离的面对面。
兰嫣吓了一跳,回过神笑笑说:“哦,没什么,本想去楼面看看的,顺便来看看你,正想着事情呢。”
“你总是这样,想什么事情就想入了神,我还以为谁站在门口呢。”苏超又回到桌边练字,他的话可把兰嫣给逗乐了,真够人小鬼大的。
兰嫣拿起苏超写的字看了看,字体隽秀、落笔有力,真是见字如见人。“苏超,你的字还真不错。对了,你可想找点事情做?”
苏超转过头,两眼放光,立马搁下笔,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说:“想啊,想啊,我都闷死了。我多想和姐姐一样去店里帮忙,可是姐姐说店里都是女工,我在那儿不方便。”苏超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的表情甚是可爱,也只有在这样的刹那,兰嫣才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没你姐想的那么严重,住你隔壁的白掌柜不也是男的?”兰嫣笑着说,“我想你去跟白掌柜学学,万一将来他不干了,有你在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虽然话里叫苏超去帮着干活,可话外兰嫣还是有私心的,白慕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文能武、一表人才,却甘愿到一个不知生死的酒楼里当掌柜,所有的一切都让兰嫣很疑惑。所以,安插一个眼线在他的身边总是没错的。
苏超听完就乐开了,说话间就要穿衣服去找白慕枫,兰嫣也不拦着,看他高兴,自己也跟着乐。
从苏超房里出来,兰嫣也懒得再去酒楼,索性脱了外套上床躺着神游。以前每天早六点半上班,晚六点半到家,扣除8小时睡眠,剩下的时间总是紧巴巴的过,好像永远很忙很累的样子。如今爱干嘛干嘛,又觉得日子太过平淡了。人呐,就是有福不会享、有被子盖蚊帐的主,怨得了谁呢。
正想着,兰嫣忽然觉得好饿,再看看外面的天色,不禁疑惑,今天苏雪怎么没有送饭来?难不成酒楼生意就真的好成这样?兰嫣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这趟门还出定了,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啊。
这时只听楼道上传来一阵很急的脚步声,兰嫣还没来得及出门看看,苏超就已经撞了进来,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我姐和小曼被兰花厅的客人责罚,现在跪在那儿。客人不依不饶,白大哥不在,我要怎么办?”
兰嫣被这突然的情况给弄懵了,纳闷的问:“白大哥怎么会不在?”
苏超咽了咽口水,走近了说:“白大哥下午和安琪姐到城外去看货了,现在还没回来?”
看苏超满头大汗的样子,真是难为了他,第一次接触酒楼的事就碰见了这种情况。其实在白慕枫做了掌柜之后,这一类处理纠纷、抛头露面的事情,兰嫣和安琪就不再过问了。
但今天这一战看来是逃不掉了,兰嫣转身跟苏超说:“走吧,去厨房端上几碗杨枝甘露跟我来。兰花厅多少人,就端多少碗。”
兰嫣穿上外套,稍微修饰了一下妆容才往兰花厅走去。兰花厅是饮食坊最大最豪华的雅间,若非有重要客人,一般都不对外开放。既然白慕枫让人包下了它,那这些人就不是一般的人物。
刚走到兰花厅门口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嚷嚷:“爷叫你陪着喝杯酒,竟然不识抬举,信不信明天就拆了你们酒楼。”
兰嫣吸了口气,推门进去。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微微出汗,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暖和。苏超在旁边的茶几上搁下杨枝甘露,顺手帮她解掉披风就出去了。
房间里一共七个人,看见兰嫣进来便都停下来看着她,表情不一。兰嫣调整了一下心情,笑着说:“小女子兰嫣,是本店的老板,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怠慢了各位爷,我在这里陪个不是。”说完也没等对方答话便吩咐道,“小曼、苏雪你们起来先下去吧。苏雪在门口候着。”二人闻声就乖巧的退了出去。
七人中有一人长得很圆,其实只是脸很圆,这会儿又聒噪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没说让她们起来,你怎么能让他们起来的。”兰嫣记得这个声音,刚刚在门口就领教过了。
兰嫣环顾其余六人,都没有表态,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和苏超一般大。于是笑着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服务不周就是我们不对。今天各位吃的、喝的都算在饮食坊的账上。我看各位爷吃热锅、喝烧酒一定很热了,不如试试小店的杨枝甘露可好?”
“好,那就试试。”一个小男孩笑着说。这个男孩长得竟然比苏超还好,锦衣玉面、剑眉星目,虽然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但是宽宽的肩膀已经有了挑起大梁的意味,兰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既然提议被肯定了,事情就坏不到哪里去。于是兰嫣挨个儿给他们端上杨枝甘露,轮了大半圈的时候,发现在座的有一位很特别,他身着天青色的长袍,腰上还系着黄色的腰带,丹凤眼,鼻正口端,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脸上、身上都无半点喝过酒的痕迹。
兰嫣顿了顿,叫来门口的苏雪,吩咐道:“苏雪,这位公子不适宜喝杨枝甘露,你帮我端一碗温凉的西米露来。”
“为什么你要给四哥换西米露呢?”刚刚那个小男孩儿饶有兴致的问。
“因为你的四哥没喝酒,冰凉的杨枝甘露喝下去难免寒了胃。”兰嫣笑着给下一位上了杨枝甘露,继续说,“温凉的西米露温和解渴,比较适合你四哥。”
上完杨枝甘露,兰嫣才发觉这一桌子的男人长得都挺俊俏的,除了小男孩和另一个着湖蓝色长袍的男子以外,其他人都是单眼皮,倒很像是一家人。
圆脸的家伙这会儿好像才回过神来,骂道:“你不就是个老鸨嘛,装什么装,叫你们姑娘喝一杯酒,你们姑娘还不愿意。现在你又弄这些玩意儿来糊弄我们,今天老子就是要你们陪着喝。”
兰嫣是最受不得委屈的一个人,脾气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忍不住脱口而出反击道:“你这老子确实需要人陪着喝一喝,不过这里没有你的孙子,要喝还得您自个儿回家找去。苏雪,给这位圆脸的爷上一碗冰水,好好降降火气。”
说完兰嫣就有些后悔,虽然解了气,却也结了梁子,这下可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话音刚落,桌上的其余人都憋了笑,小男孩儿更是涨红了脸。
只见那圆脸的家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拍桌子道:“你!好你个该死的,你真不知好歹,竟然敢和我们几个阿哥这么说话!”
那家伙正发难,穿湖蓝色袍子的男子将他拦了下来,低声斥道:“十弟,不要失了身份。”转头对着兰嫣笑笑说:“兰嫣姑娘,不好意思,我十弟喝多了些,请包涵。”
阿哥?什么概念?四哥、十弟……难不成这一桌子的男人就是康熙那些出了名的儿子。兰嫣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前所未有的紧张。现在要干什么,请安?请安怎么请,手放左边还是右边?
“你在想什么呢,我十哥吓到你了吗?”小男孩窜到兰嫣面前问。
“哪边?”兰嫣抬头无助的盯着他。
小男孩皱了眉头反问道:“什么哪边?”。
兰嫣这才反应过来,跪在当场,只觉得额头、手心都是汗。虽然是孑然一身的来,但是也不想身首异处的走啊。
“你还没说什么哪边呢?”小男孩儿不依不饶。
兰嫣只好如实回答:“我想问,请安手要放哪一边?”。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当兰嫣对自己的命运表示默哀时,只听到一阵哄堂大笑,数两个男孩儿笑的最惨烈,前仰后合、眼泛泪花。看来兰嫣这个笑话真的很好笑。过了一会儿,那个小男孩口中的四哥淡淡的说:“起来吧。你先出去”
兰嫣默默的站起身,内心却在尖叫,真想拔腿就跑。可偏偏那小男孩又叫住了她,问:“告诉我这杨枝甘露怎么做啊?”
“十三弟,别为难兰嫣姑娘了。”
“哦,知道了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