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对于一个人来说最惊恐的莫过于未知,那么相思现在虽是处于已知的时空,除了史学家的研究结论外没有半点实战经验。
空旷的大殿,清冷的有些渺然,空气中凝而不散的袅袅青烟透着几分雅致。
从大殿的偏门走入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手里端着一碗昏黄的水,示意相思喝下。
“贫道法号清虚,姑娘你受了些伤不能言语,贫道就在此同你把事情说清楚。”
相思心下一惊,不知那月君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导致的却也并没有太大抵触,想着无可奈何便也安然接受。
“我知道姑娘不是皇后,我那徒儿曼倩误以为如此便将你带上了山。只是此间有些事不容贫道说出,但还请姑娘借着失声就暂时让曼倩这样误会吧。”
皇后?说的可是陈氏,因捧出了一颗真心却落得那个下场凄惨的女人?
墨相思轻叹了口气,还是与清虚道长道了谢。
正欲比划着询问今夕何年,大殿沉重的红木浮绘门却被猛然推开,门板雕空的流云百蝠岁寒三友便如是的被阳光印在了光线昏暗的大殿上。
颀长的影子,背光而立的身姿。墨相思不由眯着眼睛去看他。
明明是和清虚道人同款的白色流云广袖道袍,却白底上开出了描金雍容娇态的牡丹。腰间系挂满腰的香囊,各色香囊绣工精美的如同工艺品,只是那香味混合的让人不太敢苟同,隔老远便不见人影,只闻人香了。
“师父也是,你醒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墨香思已然呆愣住了,如果她此时能发声,一定会叫喊出声来。
清虚道长口中的曼倩徒弟走近相思,满脸狡黠的笑容,一把小巧的女子团扇将巴掌大的脸几近遮住,一双露出的紫眸流光溢彩顾盼神飞。
即使他长的这般好看,墨相思却因对于月君的怨怼对这男生女相的样子产生排斥,暗自皱了眉头。
“东方,你师妹的喉咙暂不能发声。”
听着老道长说话,相思猜想着是不是清虚道长故意将自己毒哑,那晚刚刚入口的水便是……只是她并没有什么抗拒,打算静观其变。
“没事的,反正她就算说话也是在和我吵架,这般看起来倒有点文静佳人的味道了,以后也无法与我再争辩什么了。”
这般嬉皮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算出乎意料了。相思默默的拿眼睛瞪他。
“说起来,你说得空要来云姥山看看我,如今可算是来了,巧的是我在,我就领你去看看我新种的药材。”看见相思瞪他也不生气,只当没看见,转脸笑眯眯的向清虚道人说要带她去游山。
相思思量着原来此处是山上,乃道家清修之地。便也来了兴致,抛却一切思绪跟在东方身后。
大殿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却已是云雾缭绕,周遭的山峰也能见顶,相比是群山的主峰。呼吸间,有些冷冽冲人的空气吞吐入肺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在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的东方就像一只招摇过市的蝴蝶,隔着老远都能在浓雾看见。
走之前他还拿了一个竹筐,先前相思不知是何用处,现下看见他停驻采草便也止住了。
“真是没意思,你还是能说话的比较好。”东方回过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你说我如果不把你抱上山救了你,你是不是就会被周围的山大王们分了做老婆?”
“嗯,如果那样,刘彻可能会疯掉了,虽然很想看他带兵血洗山寨,但是为了避免火烧到我云姥山我便还是救了你。”
墨相思支着眼皮听他的下文。
“知道你在这里的就只有我和师父两个人,你说我把你推下去,师父会不会怪我啊?”
冷汗不由冒出。虽然赌局在先,但难免这个“他”会不会破坏。
一米开外便是边缘,若是失足跌落必定会成为毫无形象的肉泥。
而墨相思的手腕已然被其捉住。
东方曼倩带着优雅笑意的注视,香囊的混合香气,捉着她的手一步步前进,死命的用力也无法挣脱。
墨相思后退,脚后的悬空以及被踩落的石子泥块。
墨相思抬头仰视他,摒除眼里一切恐惧,如同苍松般倔强而坚定的眼神。
她不是不怕死,而是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容易死掉。也不相信对方有必然的置她于死地的心,虽然之前曾一闪而过。
这双紫色的眸子,这样异于中土人士却同样让人无语形容的容貌。所有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汉武帝时期主要是抵御外邦侵犯,汉人的眼睛是黑色的,他的眼睛却是异色的。所以说,只有一点可能。
他是西域人!
不过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思前想后,月君的交代,卫子夫和梦三生的话语。
他要的是玉佩!
“看来你都了解了?”
看到墨相思吃惊之余的摇头否认后,东方曼倩笑着放开了她的手腕:“看你眼神我就知道你都想清楚了。”
失去挟制被突然放开的墨相思却有向后倒的趋势,却又被东方曼倩不紧不慢的拦腰搂回怀中,姿势好不亲密。
“不是**就能逃避的。”
墨相思懒得理他,推开他捡了个树枝撇断一截,在地上按着记忆画着。
雕边的圆中一个隶书的彻字入土三分。
知道对方看清后,刨了点土掩盖掉了痕迹。
相思仰头看着妖孽一般的东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被泥土掩埋的痕迹。
我帮你拿到玉佩。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东方曼倩彬彬有礼的对着相思作揖,“那就有劳皇后了。”
相思暗衬,清虚道长定是知道些什么,而东方之所以没有同道长那样一眼识破她并非阿娇可能是因为她对玉佩的知晓敲破了东方对她身份的最后疑虑。只是他难道不怕自己反悔?
“师妹刚刚莫非真以为我是在采药?”看着相思带着疑惑的警惕,慢条斯理的从药篓中拿出了之前采到的草,“这是我亲自养大,专门为阿娇你准备的呢。”
一丝恐惧袭上心头。
天刚入暮,便下起了小雨,羊肠小道的土质被渐的松软泥泞。而此时相思已经和东方曼倩在离云姥山四十里开外的客栈了。
再西行两百里不到就是大汉都城长安了。
第一滴雨水刚好赶在东方和自己后脚进入客栈后一秒开始了。
听着扮作女子的东方和店老板说要一间中等客房相思也没任何反应。
“相公,好了。”
看着把老板迷得神魂颠倒的东方回首对自己笑,相思也不由的恍惚,不多理他,接过钥匙拿着不多的行李上楼去。隐约还听见东方用娇弱的声音说着“相公正与自己闹脾气……”
由于东方的异色眼睛是无法遮掩的,而此地又多是胡地舞姬及商贾往来,高挑的身量被打扮成了女子也并不招眼。不知道是不是被东方曼倩强行喂了毒草的缘故,胸口总是沉闷不堪,走路稍微快些便气喘。
那个妖孽的人一脸纯洁无瑕的笑,却解释着此毒草是用他的血养成的,解药是断然没有的,只能靠他的血维持。每当东方揭开手腕伤口,流出血递给相思的时候,相思也丝毫不客气的捉住他的手恨恨的吸着血。
相比他暂时还不想自己死去,相思也打定主意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只要找到了玉佩,她便算完成了任务,死了不算痛苦的事。
只是对方却并不急于赶路。
两天后,他们已经处在一个名叫平安郡的地方,这里还算大,似乎正赶上了市集,客栈外面的街上好不热闹。当东方曼倩推开房门的时候,相思正在习惯性的记录关于西汉的风土人情以及地域特色。女子执笔巧书,弯着细长的脖颈,肩落数缕青丝的样子甚是专注,却在乍见东方曼倩的时候所有的沉静心思化成了嘴角边的一抹冷笑。
东方也不甚在意,笑眯眯的把手上拿着的汉服放在桌上,“把衣服换上,我今天带你出去玩。”
东方走路的姿势不甚好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他“女子”的身份,代表妇人的髻低低的挽着古朴的蛇型木簪。淡青色的油纸伞垂下一片蜜青色的阴影,伞上的白色茉莉描花也印在阴影里,煞是好看,而东方就这样执着伞,婷婷的站着,等着在后面温吞走着的墨相思,待她走近,不容她反应,就把她的手紧紧的撰在手心。
“相公,我看到了一个好东西。”紫色的眼眸弯成一泓泉水,唇角边的笑意好看的让人失神,熙攘的人群,艳羡的,妒忌的目光朝墨相思看去。
墨相思一一瞪过去,却又无奈的追上差点看不见的东方。
拨开人群,两头担子的小摊被围在一方空地之中。各色的串了签子的面人被插在四方柜上。东方曼倩看的很认真,口里还念叨着要给什么“离染”看。
不看还好,看了这个相思就咧开嘴乐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