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在当夜,慕容冲遣尚书令高盖率众夜袭长安,攻陷南门,入于南城。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等击败之,斩首千八百级,分其尸而食之。坚寻败冲于城西,追奔至于阿城。
苻坚之子苻晖屡次被慕容冲击败,被苻坚遣回营地,少年却是格外的不满,一双酷似苻坚的眼睛带着倔强。
“儿臣无错,错在父皇!那慕容皇妃有什么好,父皇这样念着她,束手束脚,从未对燕国残孽痛下杀手,您的‘柔仁邀名’根本就是为今日之败埋下伏笔!”
苻坚闭上眼,嘴唇微动:“出去,自领五十军棍。”
苻晖却是丝毫不肯退让,身子站的梗直,上前数步,语气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儿臣有何错,就算是儿臣找到了那女人也只会暗地杀了她,既然父皇忍心如此重,不如把帝位让给儿臣坐坐!”
少年没有丝毫坏心,话语却是重重的触犯了苻坚的心尖的刺,唯一的逆鳞。他扬起手,巴掌却没有落下。
隐忍了半晌,少年的眼神开始松动,更是在苻坚叹气后坍塌了下来。
“父皇……”
苻坚抬眼,眼神相对,却是冰冷如斯:“你是我苻坚的儿子,被白虏所败不说还如此狡辩——你活着有什么用!”
苻坚什么也没有说,走出营帐,却看见皇后急匆匆走来,神色仓皇,想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为等苻坚发话,卫兵伸出利器拦住了她。苟皇后抓着长枪,眼泪婆娑,脸色苍白,身子颤抖:“皇上,皇上,睿儿已经没了,请您留情啊!皇上,皇上!”
苻坚平静的望着远方,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却是突然,苟皇后睁大了眼睛,看着苻坚身后白色的营帐灯火通明,黑色的人影显得格外清晰,只见一把匕首高高扬起,手起刀落,一行艳红的血湿漉漉的喷洒了出来,映照在那面营帐上。
“不!”苟皇后身子一软,惨叫着晕倒过去。
此后谁也都没有再提苻晖的自杀,苻坚也不再心软,遣杨定带着两千五的精兵大败慕容冲,俘获的万人全数活埋。时有群乌数万,翔鸣于长安城上,其声甚悲。
退至五将山时,弹尽粮绝,兵马不足千人,随后在叛将姚苌设下的围捕下士兵零散只身十人不到。
自领将吴忠身后的姚苌一脸得意,被刀疤划过的眼皮微眯,“秦王——好久不见!”
“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将军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侍御十数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忠至,执坚以归新平,幽之于别室。”——《史记晋书?苻坚载记》
要问天下桂花最有名的地方,莫过于新平,新平金桂最甚则是新平佛寺。
新平桂花的与别处不同,别处叶子多掩盖住小巧如星的桂花,可是新平的却是大堆的桂花几乎要遮掩住暗绿的叶子一般;这的花期很长,从六月头到八月底桂花的香味都不会消散。整个新平都笼罩在一片蜜甜的花香之中。
在新平的街上,桂花飘零中,粉色衣衫的男子一路走来,容貌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墨色的眉眼如画,偏偏肤色是雪般剔透,衬的粉色的唇剔透似溶在水中的上好胭脂,那双眸子格外的幽暗深邃凝结着万年不曾消散的哀愁。披散的长发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桂花,好似从仙境中走来的仙君一般。
他走的漫无目的,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转身,面对香囊摊前的垂髫孩童,眼角上挑,嘴角微微弯起弧度,琳琅如撞瓷的声音春风抚柳般传来:
“请问,这里最大的桂树在何处。”
孩童痴痴的看着,口水几乎都要掉下,看着眼前好似画般的哥哥,脸蓦然一红,咬着字,声音稚嫩的回答:“在新平佛寺的内院。”
男子伸手,轻轻拍着孩童两髻间的脑袋,笑笑。
所有人都看的痴了,以至于男子消失在街头都没有人发现……
吴忠不耐的看着庭院内置若罔闻没有任何神情的男人,“苻坚,若是再不说出玉玺的下落,首领就要动手杀了你的家人。”
苻坚丝毫不为所动,却不知是没有触动他心里最在乎的,他已经置身事外了,没有什么能打败他,因为最在乎的早已在十四年前离他而去。
“国玺已送晋朝,怎能送给姚苌这个忘恩负义的叛贼。”
吴忠是姚苌的大将,自是十分维护自己的主子,此时听见这番言语,不由气的捏紧了拳头,“再说一遍,首领说,不给玉玺也可以,禅位于他,首领自会放过你!”
苻坚难得瞟了他一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吴忠,眉目一皱,表示着自己的不解:“禅代是圣贤之间的事。姚苌又是什么东西,竟敢自比古代圣人。”
吴忠指着苻坚,连说了几个“好!”字,没有了下文,嘱咐守卫严防看守苻坚,摔门离去。
相思看见此前场景便已经知道自己又来到了哪里,慕容泓那仿佛通晓世事的眼眸仿佛还在眼前,自己转眼却出现在了佛寺古刹。
庭院桂树的茂密是相思没有见过的,金黄一片,仿佛是满树的金子。
她蹲在苻坚面前,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看着他苍老了不少的脸,却是带着笑。不能白头,总算能够看到他老了的样子,果然还是那样的俊美无俦,只是眼角的皱纹多了几条而已,他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深邃,好似触摸不到底的潭水。伸手,却是穿过,她只能凌空描绘着他的样子。
相思无声的开口:青木,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
苻坚的手动了动,胸前的一缕发丝被风吹动,他微微侧耳,呢喃:“墨墨……”
相思捂口,魂魄却是流不出泪,全然储在心底,酸了满腹。
风渐渐大了起来,桂花飘零,漫天的花雨好似雪一样,带着醉人的香味。
屋檐之上跳下一个粉色身影。
艳丽非常的男子眼底带着哀伤,却是腰身上的软剑一抽,直指苻坚:
“皇兄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苻坚老贼,你将她弄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