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没有人真正见过。所谓的神仙也仅仅存在于凡夫俗子的祈福里,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凡人做不到的事,便要寄情于天人。不过倒是随着时间的变迁留下了许多方士散人求仙问道的奇方。渐渐形成了许多的修仙门派,因为方式有所差异甚至大相径庭,也便诞生了门派之争。世人修仙无非以求长生,生老病死又有哪个肉体凡胎可以承受,神死肉腐哪有不害怕的,老子所谓生死之说只不过对普通大众来说更像毒药。再者眷恋世间,牵挂太多,不忍受轮回之苦。不过是因为贪念太重,舍不得放手,有违天道,放不下自己的情缘。有神仙,有妖魔,有凡人,有鬼怪,种种生命本来就自有定数,自有造化。人世间太多事,太多情,太多人,太多缘,太多孽。
通天之道,并不是不可窥,自古就一直流传着脱骨成仙的传说,这更是给了求仙者寻求得道的勇气。漫漫生涯,看不透的便是这一点。
放不下的,还是情。
蜀山,天下修仙第一大宗。其后便数普度寺最为强盛,还有亦正亦邪的长生堂一直觊觎天下至尊的宝座。有正有邪,有明有暗,纷纷扰扰,世世不休。
故事的开始还是要从蜀山讲起。
蜀山掌门姜逸尘自三百年前执掌教派以来,就和其他门派休戚与共,本着天下为公的夙愿谨持着天下,维系着太平,道家谓之为道法自然。
此生的尽头你早已不是你自己,没有开始的初衷和内心的底蕴,其中是好是坏,早就无法言谈。恐怕这就是世人眼中的成仙得道。
“姜凌,你干什么?”
“师姐,不是我,是二师兄。”
“小凌,做错了要认错,二师兄平时怎么教你的。”
“对不起,师姐,对不起。”
薛颖,姜凌口中的师姐,幽幽的白了二师兄一眼:“林夕看好你师弟,如果再有下次我就告诉师父!”
“师妹,不好意思啊,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林夕刚说完就迫不及待的抱起姜凌灰溜溜的退走了。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抓住了。”林夕抱着姜凌缓缓舒了一口气,大有逃脱升天的感觉。“说,小凌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师哥带你下山。”
姜凌正坐在林夕的手臂上享受着糖葫芦,听到这句话不由一愣:“师父不让我们私自下山的,抓住又该打我屁股了,嗯嗯嗯······还是不去了。还有你下次偷看师姐洗澡的时候别再叫我放风啦,你自己被抓住还要我当替罪羊,她都讨厌我啦。”
“小孩子,纠正你一下,那不叫偷看,叫仰慕。怎么,不高兴啦?走,师兄给你买酥子糕。”话未完便驾起长剑雷霆而去,只听得风中夹杂着一声嘶嚎“我不去······不去······慢点儿······”
十二年后。
安逸的蜀山一年之间难得热闹几次,对于每日都待在山上的弟子来说每年一届的成人礼是无比欢闹的。在这一天所有人都逃脱了修行的束缚,除了不能下山之外,简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姜凌脸上充满了疑惑还夹杂着难以掩埋的苦恼,就这样一步一步跟着林夕,一路无话,几次鼓起勇气想询问都生生咽了回去。林夕转身看了看这位与他朝夕相处的师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师父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别想多啦。”
“没事。”
这一天的早上所有刚刚成年的弟子都到了天云台去参加成人礼,唯独姜凌被二师兄拦了下来,仅仅一句“师父嘱托”便埋葬了他满心的幻想和兴奋。
正值中午,云淡风轻,间或几只青鸟飞过吟啸出几声鸿鸣,仙山秀水间紫烟袅袅,竹林微醺轻动起卷舒涟漪。而此时宽阔的天云台上人头挤挤,一片嘈杂,丝毫不见平日幽寂的氛围。蜀山门规,弟子不可擅闯天云台,天云台上空更是掌门和各位真人的居所,自然是以安静为要。对于其中的大部分弟子这或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入这个仙境一般的地方,修仙路漫漫,自不知前途索然,古今又有几人窥应天道,求得长生。仙逸之境真是无缘可想。
林夕和姜凌坐在房间里索然无味,只是喝茶间或来回走动,林夕看看房外的日头,回头悄声探道:“要不我们去天云台吧。”
“师父今日出关,我们本来就该去接他的。”姜凌嘴角勾勒而笑,会心一语。
“听说这一次主持典礼的是薛师姐,你能忍住不去就最好啦。”
林夕一听顿感尴尬,心想掩饰这么深却被轻易看破,一脸无趣:“快走,去接师父,小孩子心里都想些什么啊。”
随着开典大礼的钟声敲响,台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偶尔几个弟子窃窃私语却也不敢太过放肆。细细看去,几乎所有的人都难掩兴奋之色,倒是有些人不时有些惴惴不安。灵台上的薛颖白衣飘飘,一袭出水芙蓉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她清眸远眺,静静观望着灵台下诺诺的人群,浅唇微言,衣带飘飘。毋庸置疑,她吸引了所有年轻弟子的目光,与此女子相语,该是何等幸事。
姜凌和林夕静静地守候在后山石洞旁,等候着他们的师父姜逸尘出关。凭听竹响蝉鸣,难得安逸。
开始就意味着结束,有生便意味着消逝,这就是道。
后山的石门轰然打开,凭地飘出几缕青烟,此刻一位白发冉冉的老者走出来站在了门前。姜凌和林夕心中大喜,脸上早已绽放出高兴地神色,双双恭敬鞠礼:“师父。”
姜逸尘只是淡淡答道:“走吧。”
待姜逸尘出关之时,天云台上的事早已进行了大半,年轻弟子接受完授礼就算正式踏上了修仙之路,或是没过成年的典试而离开蜀山。纵观蜀山上下像姜凌一样自小就在山上的又不用参加典试的也是不多。
姜凌陪师父到天静殿后听诫了几句叮嘱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而林夕留下来给师傅交代一下这几年蜀山的事务。这位刚刚成年的弟子没去成本来该去的地方,坐在桌前时时愣愣,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日头,心想现在成人礼早就结束了吧,去了恐怕也是空无一人。正想着,地上赫然遮挡出半个影子,姜凌抬头一望却是他的师兄林夕。林夕大步走到姜凌床前,把自己抱进来的被子扔到了他的床上,自顾自地整理东西。姜凌大感疑惑,向师兄投去疑惑的目光,不知可解。
林夕抢过师弟的茶杯喝了一口,戏谑地瞄了姜凌一眼,故作不解:“看我作什么?”又见姜凌不理他,自知无趣:“师父说让我这几晚照看你。其余的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
微凉的午后消解持续久时的夏热,不过现在姜凌怕是无福消受了。他疑惑师父的这个安排,又联想起往年的一切,不仅思虑重重。耳边只听得林夕喃喃一句,才恍然收回心智,忙问:“师兄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样凉快的日子少见啊。”林夕一手把玩掌心小巧的茶杯,不觉看向姜凌,沉思小下,温温而言:“要不我带你去天云台吧?别磨叽啦,快走。”姜凌自知不妥,忙道:“怕是都已经结束了,天云台这种重地现在不会让我们进去吧。”
“有你薛颖师姐呢,怕啥!”说着便拉姜凌走出去。
东南重地,长生堂。
“算定是今日吗?”
“是,掌门。”
“准备好就出发吧。”
厅堂上的长生堂掌门覆手而立,望着山天相接的云际,不知所思。
等到两人赶到时,天云台上早已人走茶凉,眼看空旷的仙台上就只剩几个打扫的弟子。凄凉的场景着实令姜凌失望一场,错过了就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薛颖站在台口瞧了两人一眼,明显有些幸灾乐祸:“吆,带小凌来晚了?不巧,师尊有令:仙台重地,禁止进入。”
姜凌不觉难过,林夕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着急,毕竟看着小凌长大,见他如此,自是心急如焚,当即请求薛颖:“师妹,高抬贵手好不好?你也是看着小凌长大的,难道要这么绝情?”
薛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为难之意:“可是师家重地,岂是我同意就能进的。”一段哀求无果,浓浓的失望之意笼上这师兄弟两人的心头,姜凌的视线朦胧了,鼻子里响起两声若有若无的抽泣,眼角里两行清泪欲行欲滴,何止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薛颖看到姜凌如此心里也不好受,索性故作玩闹轻松一笑:“进去吧。”再看两人却是无动于衷,“怎么,不想进去?”
“不不不······哪有哪有······”林夕拉着姜凌就冲了进去,好生一副生怕薛颖反悔的样子。
薛颖看着小凌欢闹的样子嫣然一笑,而林夕看呆了。
“哎,再看眼珠子掉出来啦。”很明显,薛颖一脸嘲讽。
“啊·······哦······不是······刚才出神啦。”林夕腆着一脸尴尬转过头不敢再窥睹妙颜。
沉默了许久,林夕有些憋不住了,腼腆问道:“今日挺凉快的,天气也晴朗,不如我带你去占星石赏月吧。”
反观薛颖一脸诧异,不时才说:“你傻啊,今天七月半,没事去哪干嘛。”明摆着一脸戏谑。
“那就明天吧,好不好?”
“得了吧你。”薛颖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林夕望着缓缓离去的倩影,心里一喜,大声喊道:“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山里的风传来一句话,“想的美!”
是夜,徐风微凉。
蜀山掌门姜逸尘踱步在天静殿里,思虑万千。昂首观月,气叹一声:“凌儿,希望你熬过这几日。”
说话间,林夕步入了大殿,躬身一语:“师父,师弟已经睡了。”
“好,这几你要多留意。”
“是。”
命运这件事好难料,明明无辜的人却要承受独一无二但又无奈的痛。明明毫不相干却又理所应当。
一夜无事,好像担心的都过去了,所有的准备都是多余。第二天姜凌一早去天静殿跟师父请安,而姜逸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仔细打量着姜凌,良久不语。
“师父......师父?”姜凌疑惑师父出神,出言打断了他。
“凌儿,几年不见,不知你修行长进如何?”
天之苍苍,仗剑起舞,云淡风轻。天静殿前姜凌白衣飘飘,一起一式激起剑气林林,身似游龙,剑如长虹。剑峰所指,化作无双冰寒,剑气随势而动,顺其运势。蜀山的回龙引在姜凌的一招一式见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威风当当。
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到了十月,秋水东流,一江悲酿浸西风。斑驳染染,落叶追随石板在生命的结尾掉落,在等谁却思得一片清凉。不盼,不容,自问,还求什么。
在师父几个月的教导下姜凌的修行突飞猛进,大有赶超林夕的趋势。姜凌的努力姜逸尘看在眼里不由欣慰,想到自己后继有人也是大为高兴。姜凌一直在修习蜀山回龙引,不想今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几个剑招下剑竟然脱手而出,林夕和姜逸尘心里一惊,紧接着就看到姜凌倒在地上,双手捂在心口,脸上的肌肉拧在一起,活脱脱一副将死的模样。林夕大惊失色,扶起姜凌不知所措地望着师父。
“快去请乾一真人和云隐真人。”姜逸尘赶忙抱起姜凌赶往后殿。不多时两位真人匆匆御剑赶到,等两位真人赶到后殿的时候姜凌已经盘在蒲团上不省人事,姜逸尘运气间看到两位真人停在门前,满脸的惊异和困惑,三人相顾无言,立坐打定,凝神聚力建起一个乾坤图源源不断地用真气稳着姜凌的心脉。随着两位真人真气的不断输出,姜逸尘内心知道这件事已经瞒不了多久。
姜凌的意识丝毫没有反应,不觉已经是黑夜。
乾一真人低喝一声续气顶上,趁这间隙质问姜逸尘:“你还打算瞒多久?这个孩子留不得。”
姜逸尘眉角渗出了点点汗滴,微微苦笑:“道谓往生,好端端一条生命怎么就留不得!”
“先救人。林夕守住护心灯。”
正此时,聂寒青芒大盛,转而变为暗红色,渐渐地有突破阵图的趋势,他下唇紧咬,鲜血早已渗了出来,双手攥得骨头作响,双眼紧闭,像是忍受又想是在反抗。今日紫月冲天,恐怕凶多吉少。
“紫月冲天,千年一次。今日突现恐为大劫。”云隐真人面色凝重,想想如果处置不当酿成大祸,不由心有余悸。此刻三人道行的压制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压垮乾坤图的最后一棵稻草随着遮挡紫月的最后一朵乌云的飘散而被释放了出来,一时间光芒急转凝结一起又顷刻爆炸开去,重重光晕冲击着三位真人的心脉,又是一轮反噬,勉强支撑已经是徒劳,压制者的嘴角无一例外的都浸出鲜血,额头青筋暴起,再有一次恐怕要逆血而亡。
忽然殿外阴风阵阵,鬼声不绝。放眼望去,整个蜀山外围满了阴魂恶鬼,正在前赴后继地撞击着蜀山结界,一阵阵哀嚎伴随鬼魂的消弭被释放开来。蜀山结界至阳至纯,厉鬼触及便会烟消云散,不入六道,简单而言就是化为了乌有。只可惜如此万劫不复的下场也难挡天静殿里的诱惑。蜀山上的其他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纷纷拔剑自卫,即使回过神来的飞跑去天静殿报禀掌门。
再观天静殿,姜凌已经突破阵法,此时的姜凌浑身血气腾腾,杀气深深,暗红的双眼注视着后殿上的每一个人,冷冷冰的眼神像藏着来自地狱里的凶兽。
三位真人起身收法,警惕地盯着姜凌。
“你们,是要杀我吗?好,我先送你们归西!”姜凌已经疯了,完全丧失了理智,现在他眼里的所有人都是即将被屠杀的猎物。
“小凌,冷静,你要冷静,我是你二师兄啊,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师尊啊!”姜凌反手一掌将林夕打了出去,眼神一恨,杀心更甚:“啰啰嗦嗦,该死!”
姜凌方欲行凶,忽然脚底大震,蜀山结界被厉鬼冲击的激烈震荡,甚至都影响到了天静殿。山外的情况可见也好不到哪去,众弟子的防御已成式微之势,甚至受伤的都不在少数。姜凌向殿外望去,黑压压的阴魂遮挡的星月无痕。姜凌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见到如此场面,血气上涌,整双眼彻底变成了血红,大吼一声,驾云冲杀了出去,瞬间撕碎了许多恶鬼。转眼间蜀山结界外一片哀嚎,几番杀戮之后姜凌被重重包围,无数的厉鬼争相向前吸食从姜凌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色精气,有的甚至爆体而亡。姜凌挣脱不开周围的压制,动弹不得,眼看就要沦为厉鬼的食物。就在这时白光一闪,姜逸尘以剑开路杀到姜凌身边,反手揽过姜凌,另一只手施法结出一道八卦挡住众鬼的进攻,剑顶着这道八卦轰开一条通道,两人趁机飞回大殿。厉鬼们想要追击只能冲击着蜀山结界,不断化为乌有。
“谢谢师父。”姜凌温情的双眼忽然寒光一闪,只见姜逸尘瞳孔一紧,低头看去,姜凌手里的剑早已洞穿了他的腹部,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砸在地上,滴滴破碎。
姜凌恨恨的咬着牙说:“老畜生,早该杀你!”
林夕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一阵心酸,刚欲上前救人,不料两位真人已经冲了上去,云隐真人干脆地封住姜凌浑身要脉,卸了他的真气,紧接着乾一真人一指封喉当即想要取姜凌性命。姜逸尘忍痛运气震退了云隐,挣扎着站起来,乾一真人连忙赶过去扶住。
“师弟,不可杀他。”
“他天生魔心,不杀他难道要让他祸害人间吗?”
“当年我救他是想让他日后一心为善。这十三年来大家有目共睹,他可曾害人?今日全因紫月出世,与他无关!”
云隐真人低头不语,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姜逸尘如释重负,身体一歪,昏死了过去。
“逸尘......逸尘......林夕,今日之事不可外传。”两位真人扶起姜逸尘匆忙御剑赶去了后山清月洞。林夕架起躺在地上昏过去的姜凌,心里阵阵酸楚,看到姜凌浑身是血的样子已经难以想象平时那个单纯可爱的师弟刚才竟是那般嗜血。此时殿外几个弟子赶到,林夕交代几句便带姜凌回到了房间,徒留下几个疑惑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