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骁自从听到梅初蕊那番语带双关的话语,接连几日都心绪不宁,又不敢跟薛梨提起,只能默默寻找机会,想与梅初蕊详谈一番。终于一日晚饭过后,他鼓起勇气,在花园里拦住了正欲去韩夫人院子里的她。
梅初蕊见到韩骁,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便教彤云退下,单独与韩骁面对面。她心中不免自嘲,以前几次三番想制造独处的机会,却求而不得,此时却为了别的女子而实现了愿望,多么讽刺!心中悲愤,说出的话自然也带着刺:“大少爷贵人事忙,今儿怎么有空找我这个闲人?”
韩骁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也觉心中歉疚,便低声道:“对不起。”
梅初蕊又道:“你用不着向我道歉。我早说过,情之一事不能强求,本也分不清谁对谁错。是我自作多情,自不量力,怨不得旁人!”
韩骁道:“无论如何,我无意伤害你。之前没有马上回绝婶娘也是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使你好受些。”
梅初蕊轻轻“哼”了一声,道:“可是你的‘无意’比‘有意’更伤人!你若直接拒绝倒也罢了,我也不会心存侥幸,还巴巴的弄个‘别院之行’去丢人现眼,反倒是成全了你的好事!”
韩骁一惊,道:“什么‘我的好事’?你指的是什么?”
梅初蕊轻笑道:“难道非要我把话挑明了说么?你就不怕难为情?还是你认为我在胡说八道、虚张声势?你们明目张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难道真的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别人或许瞎了,可是我不会!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你口口声声说不想伤害我,可是你的言行举止就是一把把的利刃,狠狠地戳在我的心上!”由于激动和愤怒,她的语调越来越高,也终于脱下了长时间的伪装,将自己隐藏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韩骁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她伤害的如此之深!他完全没有料到此前自己的优柔寡断会带来如此的后果!是的,梅初蕊是一个多么冰雪聪明的女子,她有自己的骄傲与尊严,如果当初一开始就和她说清楚应该会更好!可是现在一切已经发生,再说什么也是无法挽回的了。他沉默下来,脸上清晰地浮现出后悔的神色。
梅初蕊经过发泄,已经撒掉了心中的闷气,此时再见到韩骁的表情,终于于心不忍,这终究是她爱过的男子啊!于是她说道:“好了,你的来意我明白。你放心,我从来就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还不屑于对着别人说三道四。你的事我不会插手。不过,我也要奉劝你一句,她毕竟是已和亦儒拜过天地,拜过祖先的人,韩家是书香世家,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丑事发生的,你好自为之!”说完,看也不看立在那里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韩骁,径自招呼过彤云,便向着敬禧院的方向走去。
韩骁终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望着梅初蕊的背影,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谢谢!”
前方的梅初蕊身形不变,继续向前走,可是,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过脸颊,落入胸前的衣服里,转瞬不见。
经过那一晚和梅初蕊的谈话过后,韩骁的情绪就变得低落下来,他一面后悔当初对她的做法,一面也对他与薛梨的未来担忧不已。的确如梅初蕊所说,韩家是不可能允许任何丑事发生的。尽管之前对薛梨信誓旦旦,可是现在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只能寄情于书肆的生意。于是他又开始东奔西走,忙得不可开交。同时,他也希望借自己在生意上的能力,使叔父和婶娘对他另眼相看,日后和他们摊牌时也会多一点取胜的筹码。还有两年薛梨就要及笄了,如果不能在那之前获得多一些有利的谈判条件,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韩骁忙得昏天暗地,薛梨却浑然不知他的想法与担忧。她现在心中所想的,只是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面了,这大大不符合她对于“情人”之间相处模式的标准。古人不是说“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甚至还“如三秋兮”,“如三岁兮”么?这样算来,他们已经“一辈子”没有见过了,难道他都不想她吗?她不禁有些生出“怨妇”的情绪来。她期盼着,等待着,感觉度日如年。
如今已经入冬,天气冷得随便呼出一口气都能冻成冰花。薛梨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房里看书。如果要出去,最好等韩骁回来。与他在一起,肯定不会觉得冷的。她正这样想着,忽然翠缕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带着一股冷风,吹得她不禁缩了缩脖子。银萍不禁对着翠缕数落道:“什么事这般火急火燎的?门也不快点关上,冻着小姐怎么办?”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关门。翠缕也没应声,连身上的披风都没顾得脱下,快步跑到薛梨身边道:“小姐,不好了,奴婢听夫人房里的小丫鬟说,老爷夫人有意将表小姐许配给大少爷!”
薛梨一听这话手里的书“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急忙问道:“这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翠缕答道:“奴婢今儿个去粉荷那里借个绣花的样子,听到夫人房里的小丫鬟们私下议论的。说是上个月的事情了,上次去别院,就是夫人特意安排想要撮合大少爷和表小姐的。被奴婢和粉荷听到了,粉荷还训斥了那几个小丫鬟,看样子应该是真的。”
薛梨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越想越觉得此事不是空穴来风。怪不得韩夫人提议大家去别院游玩时,梅初蕊的反应那么强烈;怪不得梅初蕊每次有意无意总是走在韩骁身边;怪不得韩骁最近忙得不见人影,连书信都未曾有过一封……
银萍见薛梨脸色越来越差,忙劝解道:“小姐,您别往心里去。您还不知道,那些个小丫鬟们闲来无事最喜欢乱嚼舌根。她们说得话哪里做得了准!”说完对翠缕使了一个眼色。翠缕见状,也连忙附和道:“对啊,对啊,小姐,粉荷也说了,是她们乱讲的。都是奴婢不好,没确认的事情也跟着她们瞎起哄。您别当真啊!”
薛梨根本没听见她们说些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当中。她一定要想办法见韩骁一面,与他当面确认清楚。想到这里,她对银萍和翠缕说道:“你们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替我送个口信给大少爷,让他尽快回来。我要见他!”
银萍和翠缕一听面面相觑:想什么办法啊?连大少爷人在哪里她们都不知道!不过为了安稳住小姐,她们还是连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