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韩夫人就来到了韩骁的院中。文墨赶紧请韩夫人到厅堂里坐了,又奉了茶,才去禀报韩骁。韩骁此时正在书房整理书籍,听说韩夫人来了,深感讶异,但还是马上放下书,匆匆来到厅堂。一进门,见到韩夫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身边只跟了一个丫鬟,并没有梅初蕊,心下又感到十分疑惑。梅初蕊一向形影不离地跟在韩夫人身后,今天怎么没见?但疑惑归疑惑,还是礼貌地行礼,说道:“婶娘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差人来通知一声,我自会过去拜见您的。”
韩夫人面带微笑,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这里怎么就只有一个文墨伺候吗?管家怎么没多派几个人过来?回头我让他再给你拨两个丫头和小厮。”
韩骁连忙推辞道:“管家原本是要派人过来的,可是我已经习惯只有文墨一人,多了反而觉得不便。还是不要麻烦了,多谢婶娘挂心。”
于是韩夫人又和韩骁随便聊了几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教韩骁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觉得韩夫人此番前来必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果然,不一会儿韩夫人放下茶杯,开口问道:“骁儿已经十八岁了吧?”
韩骁恭敬地答道:“是。”
韩夫人又道:“常年在外,可有什么意中人?”
韩骁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莫非韩夫人看出什么来了?可又不像,否则不会如此心平气和。于是他小心谨慎地说道:“未曾有。”
韩夫人便道:“身为男子,重视事业是好事,可也不能耽误了终身大事。有了家室,也就有了帮衬,做起事来更加得心应手。”
韩骁推托道:“虽说现下书肆分号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可是难免有些突发事件需要及时处理,所以我必定要时常东奔西走。如此不安定,怎能成家?况且时下男子二十五、六尚未成家的人也大有人在,侄儿虽不想效仿他们,可也觉得待成就一番事业再娶妻不迟。”
韩夫人见韩骁如此坚定,也不多劝,只道:“骁儿有这般想法也并无不可。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想想这方面的事……不过你平日里做生意接触的都是些男人,想来也无处寻个知心人。婶娘自会帮你留心……”
韩骁无奈只能说道:“多谢婶娘。只是目前侄儿实在是无心此事,如果贸贸然找了亲事,恐怕会怠慢了人家小姐。”
韩夫人道:“这你只管放心,婶娘心中这点主意还是有的……话又说回来,其实初蕊和你很是般配。自幼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且貌美端庄,蕙质兰心,这几年帮着我处理府中大小事务,心思敏捷,又有魄力,今后必定会是一个合适的贤内助。况且还是从小就在这府里的,即使你偶尔不在,也不用担心冷落了她。”
韩骁听到这番话,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到梅初蕊前来,原来是这般因由。想是她自己不好意思,而让韩夫人试探口风,兼做说客来了。一时间惶惶然不知所措。若要直接拒绝,恐怕于谁颜面都不好看;若要接受,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莫不说自己对薛梨的心思,便是没有薛梨,他也从没对梅初蕊有过任何旖旎的感情。当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侄儿现在的心思都用在书肆的生意上,从未想过儿女私情,三五年内也不会考虑婚事。表小姐正值青春年华,莫要为了我白白浪费了光阴。”
韩夫人见韩骁并没有直接拒绝,以为事情还有转机,不过是需要时间罢了。于是她笑笑道:“骁儿毋须顾虑太多,只需静下心好好想想。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你这院子的景致倒也讨我喜欢。”言下之意竟是要韩骁过几天便答复吗?
韩骁神思恍惚地送走了韩夫人,便坐在椅子上怔怔地发呆。可笑他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果敢坚决,此刻却懦弱而优柔寡断!他游魂般出了房门,脚步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向竹林走去。文墨从未见过少爷如此模样,匆匆跟了上去。
韩骁痴痴地站在竹林中,凝望着对面的院子,心绪百转千回,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浓烈的火,烧的自己汗如雨下,被风一吹,却变成冷的,涔涔地湿了衣裳。也不知站了多久,只知道最后文墨走过来劝他回去时,他的双腿已经僵硬得迈不开步子。
他没有回房,而是出了韩府,直奔“醉香楼”而去。重重地坐在酒楼的椅子上,要了一壶“将军醉”,便自顾自地喝起来。“醉香楼”平素也是文人雅士喜欢聚集的地方,当然会有不少熟人,可是却没有一人上前打招呼,因为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韩骁:面色冷酷,双目充血,衣衫褶皱,靴底还沾着烂泥……
他喝完一壶又要一壶,不停地喝,不停地要。喝到后面小二已经是战战兢兢地端酒过来,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像看着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终于在喝了十二壶之后,他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掌柜早已命人雇了一辆马车,文墨连忙上前扶起少爷,在小二的帮助下将他抬进车里。
到了韩府,文墨不敢走正门,而是悄悄推开了东边的角门,搀扶着韩骁回到屋里。韩骁仍然醉得人事不知,文墨将他放在床上后便匆匆走了。原来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少爷如此情形肯定是不能去吃饭了,他得赶紧过去禀报老爷夫人,万一晚了正巧碰上过来通知用膳的丫鬟,让她撞见少爷这幅模样可不行。
虽然韩骁没和大家一起吃晚饭,可是韩夫人却并不觉他失礼。梅初蕊同样也没有来,想是两人怕难为情吧!韩夫人乐观地想着,并不知道韩骁此刻的心里正经受着怎样的风浪,更猜想不到未来韩府将面临何等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