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瑶站到古庙的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余其扬坚持不让谢谢来了,这些血腥暴力的场面,确实是少儿不宜啊。余其扬问过她不要不要回避,她拒绝了,本着对梁永昌深深的不待见,她甚是欢脱的找了一个最佳位置进行观赏,但当她看到那个人被打得一身是血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不落忍。只好转过头,望着坐在水台边余其扬发花痴。
水光打在他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静静地吸着烟,整个人好看的如同古希腊男神阿波罗的石膏像,又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人。只是这样的人,不该跌落凡尘的,不是吗?只见余其扬听着梁永昌的惨叫声,微微蹙眉,轻声道:“我来。”身后的成子等人立时住了手,
余其扬慢慢捻灭指间的烟头,起身站到梁永昌面前,浅浅一笑。梁永昌心里讶异,那个人分明笑的一脸纯真无害,他却偏偏看的毛骨悚然。只见那个人有些嫌弃的用手抹了抹条凳,认真的擦了擦,这才皱着眉头坐了下来。同时提起旁边昏暗的手灯,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觉得那盏灯,如同死神的眼一般。
余其扬微微偏头,道:“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梁永昌摇摇头,上海他是初来乍到,为的是找自己逃了婚的妻子,也不知道到底招惹了哪路的神明,被弄到这里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还着出去。却见面前人像个小孩子说了很好笑的笑话一样弯起眉眼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梁永昌心里暗暗骂娘,那你还问个屁呀,这不是欺负人呢吗?
余其扬下一刻却收了笑,淡淡道:“不过,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梁永昌被弄得完全摸不着头脑,勉强倾起前身,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今天点背,落到你们手里了,但我梁永昌再不济也是个七尺的汉子,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但是,总的让我死得明明白白。”
余其扬眼里是一点怒意,有些好笑的看着他,点点头道:“不懂?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人,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倒是可以讲给你听听。省的一会儿你在黄泉路上,跑错了祖坟。是了,像你这种不肖子孙,想来先祖爷也是不认的,忘了,也对。”
一旁的二瑶也郁闷呢,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梁永昌是害自己男人不浅,但是毕竟在这个梦境中,他也还没动手好吗?怎么也也就是个意图犯罪,不对,他连意图也还没有,他这会还都不认识赵公子啊。心里不由的默默吐槽谢谢真有些没事找事,而这个余其扬也跟着她瞎胡闹,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很喜欢谢谢,还是因为黑帮什么的,从来都不把人命当一回事,而余其扬,毕竟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谁又能怪得了他呢?但是下一刻,二瑶就意识到,她,低看了余其扬。主要是她没有想到,梁永昌,竟可以坏得这样。
梁永昌眼里都快冒火了,第一次被人这样教训,十分不服的抬起头,却听那人轻声开口,道:“二十年前你是龙家的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难怪你会在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一味的隐瞒逃避,为了掩盖你的身份,为了夺取小关大夫的未婚妻,甚至不惜买凶杀人,关家四条人命,甚至还有未出生的孩子,因此葬送性命。后来你败尽了本不属于你的龙家家产,小关大夫也因为你和心爱的女子再也回不到从前,抱着孩子远走他乡,你呢,却一走了之,连生母的死活也不曾关心,化名梁永昌远走他乡,被沈氏父女接济,沈老爷有意把沈家和千金都交到你手上,却发现了你之前的恶行,决议退婚。你倒好,恩将仇报,以沈家的一半财产为许勾结族长上下其手,沈老爷气得一病不起,最后落得个客死异乡,沈小姐单身只影,最后竟要卖身葬父!你行啊,你害的关大夫家破人亡,逼得沈家父女走投无路,你有何颜面去见你方家的列祖列宗?梁永昌,你一辈子也不配用自家的姓氏了,死了也注定是孤魂野鬼,无处接纳。”
在场的人听到余其扬的言语都不由震惊,梁永昌更是讶异,这个人竟然会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沈老爷那样几乎说得上是手眼通天的人,当年也只查出了一星半点的真像罢了,还能等他回过神来,一边的成子已经红着眼睛踹了过来,直骂畜生。
梁永昌自知理亏,还是叫骂道:“是,我伤天害理,我猪狗不如,这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去关心你祖宗吧!”余其扬想了想,脸上带着抱歉的微笑,道:“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就更不知道自己的祖宗这会埋在哪块玉米地里了,也没什么好关心的。但是很不巧的是,沈姑娘是赵时俊赵公子的义妹,而更不巧的是,赵公子是我把手的兄弟。你动了我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二瑶听着不由乐了,暗暗佩服余其扬,这样也能把她家男人扯进来,这样一来,就算是之后还要和梁永昌那厮狭路相逢,也必是不敢对他们下手的了,最妙的是,沈姑娘是赵公子的义妹,唔,她表示对余其扬诹的这个幌子,甚是满意,永世难忘。
梁永昌一时说不出话来,有些丧气道:“你想怎么样?”成子上前一步,有些激动道:“其哥,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直接丢到黄浦江里,这事交给我,保证做得干净利落。”
余其扬皱眉,他不是不想动手,只不过他觉得,一个人在怎么十恶不赦,也是一条性命,而对于一个生命予取予夺这样的大权,他余其扬没有,任何人都不该有。这时听得下面的梁永昌赶忙道:“钱!你们要钱吗?我给你们,我都给你们。”余其扬气得笑了,道:“钱?是你从你那姓龙的养父母那里榨的,还是在沈老爷的尸首上夺的?你,梁永昌,除了你这条命,什么都没有。”
梁永昌脸上是又哭又笑的表情,自顾自道:“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余其扬微微俯身,低首看着他的眼睛,悠悠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想死的。”梁永昌眼里尽是惶恐的意思,在那些人命或流失在他手里,或因他而死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一息,他拉了拉余其扬的裤脚,道:“我死了以后,一定让你的兄弟帮我照顾好沈姑娘,我。。。。对不起她。。。”成子从后面揪起他的头发,脸上是发狠的表情道:“你把人家都害成这样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梁永昌没有解释,眼睛里尽是坚定的神情,他说:“我爱她。”
成子把他的头摔了下去,直接道:“其哥,别多说了,直接扔进黄浦江,这种人。。。。。。”二瑶在一旁道:“这样不太好吧,就算他伤天害理,我们也不能动用私刑啊,就不能送官查办吗?”毕竟这个人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而且如果这个人死在这里,多少也是因为自己,她于心不安。
成子正在气头上,没有客气,干脆道:“小姐,你是包公案施公演义看多了吧,这里是上海,不是你家的祠堂,我们这些小人物如果要报仇的话,你以为还有别的办法吗?像你这种。。。。。”说着说着,意识那人毕竟是其哥领过来的,这才住了口。
余其扬用眼神示意二瑶不要参与,轻声道:“陆小姐,你没有立场为他求情。”二瑶想想也是,毕竟那些受害者的苦痛,从来都与她无关,她没有资格去代表她们原谅什么。
几个人纷纷去看余其扬的态度,却听得一个如珠玉落盘那样好听的女声娓娓道:“那我有这个立场吗?”成子和梁永昌吃了一惊,几乎同时回过头去,是是沈姑娘。
沈姑娘没有理会众人,直直走到余其扬面前跪下道:“小女子沈氏心慈,请求阁下饶他性命。”余其扬语气温和了许多,有些不解道:“哦?你为他求情?”成子更是激动,道:“你疯了你,你别忘记,你爹就是他害死的,你还想着他?”
沈心慈抬眸,泪水朦胧道:“我们,毕竟,曾经相爱。。。”梁永昌有些激动地爬近一点,哽咽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道:“心慈。。。心慈。。”她笑了笑,豁开他脸上的乱发,轻轻捧起他的脸,柔声道:“痛吗?”他摇摇头,道:“不。。。不痛。。。”一息,他抓起她的手,有些慌乱的说道:“我爱你,我爱你,心慈,我是爱你的啊,族长要把女儿许配给我我都没有要,我来上海就是为了找你的啊,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就是你,再无其他。”
她笑若新月,道:“我不相信。”一息,眼里的泪落到他的眉眼上,轻声道:“我十二岁那年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就很喜欢你了,一直到现在,我十六岁了,我以为可以穿着大红的嫁衣到你家的门庭,我爹却要我退了和你的亲事,我哭了一宿又一宿,我一直在想,我怎么会喜欢上你,你是那么坏的人,我一直以为我所要嫁的男人是一个温文尔雅,谦和如玉的君子,没想到,却是个衣冠禽兽,可是,我没有办法让我对你的爱停下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只有死。只是,我还没来得及跳进荷花池,你却带着族长把我和我爹赶出了沈家的大门,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快了一步,又或者,你迟了一分,该有多好。至少我不会看到这些,就连我与睡梦之中也无法释怀的苦痛。你看我如今这般颠沛流离,凄凄惶惶,你怎么还说得出你爱我的话?事到如今,我依然喜欢你,只是,我爹的尸体就横在中间,我,过不去了。”
他满眼痛楚,看着那个一身孝服的女子依依起身,轻启朱唇,道:“今日之后,无论你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看见你。”她语声婉转,就如昔日在花前月下和他说着山盟海誓的约一样,而出口的,却是绝情的话。而下一刻,他见她翩然回身,一位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她的眼泪,终究落在了其他人的衣衫间。
她说着那些决绝话,可心里却知道,她是忘不掉那个人的,也许终其一生,她都会喜欢着那个人,一如当初那样刻骨铭心,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可以终身相依的,是这个把自己揽在怀里的男子。
一旁的二瑶对着这个痴心的女孩子唏嘘不已,再加上本来就带着一点愧疚之情,不由得想帮帮她,她懂得沈姑娘的心思,于是掂量了一下道:“事到如今,就是杀了他又有什么用,我看倒不如惩戒一番,留他在这世上,尝尽世间苦楚辛酸,岂不更好?”
余其扬见成子也微微点头,起身望着脚下的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轻声道:“我听说行医之人最重要的就是右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梁永昌脸上是屈辱的神色,眼里满是挣扎,望着这里站着的人,一息,点了点头,左手拿起了旁边的铁镐。。。。。
不等那一声惨叫传出,余其扬等人已然出了古庙。